老爸沒有給我“最好的選擇”,他讓我“自己選擇”。
雖然,我可能會走更多岔路,跌倒更多次,但這種自由的快樂無可比擬。
老爸是一個富有想象力的人。
此前,當我正在寫essay申請大學,焦頭爛額、心緒繚亂時,老爸突發奇想,提議道:你去西藏寫吧,說不定會有新的想法!又說,不如把你媽和外婆也叫上去玩兒吧!接著,我爸拽著我、我媽和外婆在隆冬12月奔赴青藏高原。
結果,飛機剛著陸老媽就高原反應了,臉一白頭一歪便昏了過去,過了十幾分鐘才緩過神來,被扶上輪椅下了飛機。
矍鑠的外婆見女兒身體不適,心情也低落了,開始出現了呼應型高原反應。
于是乎,當日下午外婆和媽媽就飛回了中原—整個就是“貢嘎機場一日游”。
不過,在西藏的時光倒是很有趣味。
作為一個常年生活在平原上的人,我并不是非常適應高原環境。
在那兒我的身體只能緩慢地運轉:不能奔走,不能夠快速地說話,甚至連大腦也處于半靜止狀態,沒有多余的思緒。
白天,空氣稀薄,陽光猛烈,我走在拉薩的大街上,小販商鋪一片安寧祥和,有種靜靜的喧囂感—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慢節奏的電影里一樣。
到了晚上,我開始趕essay,刪了寫寫了刪,大腦飛速運轉,不覺之中,抬頭已近天明。
離開拉薩之后,我們四處閑逛,準備從林芝到山南。
老爸又突發奇想,提議道:我們走條別人沒走過的路吧!于是,我們包車開上了一條本地人都不常走的野路。
不想此路狀況異常惡劣,司機也不甚熟路,我們走得很慢,下午五六點出發,到了凌晨兩點還在趕山路。
路極其窄,只能過一輛車(也就是說,如果對面不幸來了輛車,我們只能選擇倒行開回起點或者跳崖了),咫尺之間就是懸崖。
懸崖下邊就是冰冷的大江。
陰森森的白色月光打在湍流的江面上,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讓我們活著到山南吧!
現在回想起此事,仍興致盎然。
我被我爸拉到了一個詭譎之地,又缺氧又受凍的,日日熬夜,卻筆耕不輟,全無滯澀,在奇異和歡樂的超現實感中完成了許多essay,實在有意思—在成長之中,老爸這種想象力為我的世界增加了更多可能性,我的回憶從不單調無趣。
我慢慢長大,見識了更多的人和事后,才意識到這種想象力是多么寶貴。
老爸還是一個非常寬容的人,重視自由,并將自由主義教育方式付諸實踐。
很慶幸,我生活在一個價值如此多元化的環境。
父母從來沒有將某一種價值作為唯一的價值標桿(比如成績),而是認可多種價值—比如,他們看重閱讀的價值;認為做人比治學更重要。
老爸從來沒有強迫我學過任何我不想學的東西,也沒有限制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我的高中是全省競爭最激烈的學校之一。
老爸沒有強迫我把有限的青春都投入無限的習題中,反倒總是買各種各樣的書給我,也讓我自己開拓除了課本之外的世界。
從馬爾克斯、卡爾維諾、博爾赫斯到昆汀·塔倫蒂諾、伍迪·艾倫和塔爾科夫斯基。
我聽電臺司令和未來主義的電子樂,看《Dr。
Who》和《Futurama》,幻想自己有一個40型TARDIS(一個內部空間大于外部空間的飛行器)來往于時空之中,接觸宇宙中其他的生物種族……我的老爸讓我自由地接觸各種思想和價值,讓我富有創造力的世界恣意游玩。
這讓我有一個美妙的精神世界,對一切未知的東西都有無限好奇。
現在,在選擇專業和未來發展方向時,老爸也沒有限制我。
我是一個注意力非常容易變更的人:幾個月前,我跟他說我要讀建筑開始研習3DMax;過了幾個月,又說我要讀神經科學、投身心靈哲學研究;幾周前,我宣布的雄心壯志是要學醫,治病救人;現在,又通知他我要讀法學、做人權斗士、改善人的境況。
即使這樣,老爸也沒有被弄得暈頭轉向,只是淡淡地說:“你抓緊大學時間好好讀書,以后就再沒這樣的機會集中閱讀了。
其次,學習待人接物。
本科你真以為能學什么?讀研才是你定專業的時候。”
我許多同學的父母都一直試圖替孩子作出“最好的選擇”,規劃孩子的人生:去什么學校,讀什么專業,甚至嫁或者娶什么樣的人。
我很感激老爸沒有用“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這是你最好的選擇,你將來就明白了”這一類話來剝奪我自己選擇、自己犯錯、自己承擔責任的權利。
我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知道什么對另一個人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對于人應該如何生活這個問題,并不存在唯一一個正確答案。
老爸沒有給我“最好的選擇”,他讓我自己選擇。
雖然,我可能會走更多岔路又折回,跌倒更多次又爬起,但是這種自由的快樂無可比擬。
除此之外,老爸還是個徹底的知識分子。
我認識的一些朋友的父親,也和我老爸相似。
他們深受80年代的影響,青少年時期充滿了自由民主之夢。
我翻看他年輕時的日記,發現他年輕時還是非常沉郁的,動不動就有點憂國憂民,時不時就進入了悲天憫人模式。
而我和我的朋友,有可能甚至是我們這一代人,在青年時并不會有這樣強烈的感覺。
我們明白自己的責任、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但是,那些宏大的話語、那些詩歌都會被分化為具體的目標、具體的行為。
我們仍然理想主義,但不會用大詞把自己的理想升華,也不會對某一個人進行偶像崇拜,或者把某一種思想神秘化。
理想就是理想,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不必夸大;人也只是人,可以尊重,但是沒有什么好崇拜的;某一個具體的思想,只是一個時代環境的產物,沒有必要神秘化。
老爸的知識分子“頑劣本性”還體現在他對書籍的癡迷。
前些時候和他閑聊,他還是沉迷于書本,不住地給我推薦這推薦那的(大部分都是民國或建國初期的某老頭寫的回憶錄或者是別人為這些老頭作的年譜)。
一直以來,我喜愛閱讀,也承認書籍的重要性。
但是,年紀漸長,我突然也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才能與學問,世人過分敬重。
恐是因此之故,才學高深之人,能兼備壽命和福分的,實甚有少”(《源氏物語》)。
才學之于我,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若要在追求高深的才學和追求作為“人”的現世幸福二者中擇其一,我會選擇后者。
如彼特拉克所言,“我是凡人,我只要求凡人的幸福”,這可能也是我和他的一個不同。
老爸是一個富有想象力的人,是一個有自由寬容之心的人。
他拿的是哲學博士學位,本職是律師,現在在西藏務農。
我是一個充滿幻想的人,有一顆公正自由之心,算不上典型的知識分子,我不知道自己將來要讀什么、從事什么。
我從老爸那兒繼承了諸多品性、沿襲了許多思想,而我們又有諸多不同。
《了不起的蓋茨比》開頭那段,我一直謹記:“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我感謝父親為我提供的所有條件,感謝他幫助我讓我成為現在的我。
在將來,我必不會令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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