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是當代戲劇的經典之作。
1957年搬上舞臺,被有人斥為“今不如昔”
1963年二度公演,又遭斥責為“自然主義”
1979年,三度公演,被譽為中國話劇史上“扛鼎之作”,80年,中國話劇有史以來第一次西征,被譽為“遠東戲劇的奇跡”,西德曼海姆民族劇院甚至為《茶館》的演出升起了五星紅旗,意謂在歐洲劇壇獲得了奧林匹克式的勝利。
1983年,美國泛亞劇團用英語上演此劇。
一、藝術構思的獨特性
(1)反描法
《茶館》生動而精煉地描繪了三個時代和三個社會戊戌政變后的清末社會,辛亥革命失敗后各派軍閥混戰中的民國社會和抗戰后國民黨統治下的國統區。
清代社會,有繁榮期,但作者選擇了戊戌政變后這段最反動、最黑暗的時期。
這里,太監買大姑娘作老婆,農民賣兒女,臘探橫行,普通人因一句話要坐牢。
清末社會腐朽不堪,因而常四爺才說:“大清國完了”。
舊時代必然滅亡,這一點,集中體現在貫穿全劇的三個主要人物身上,常四爺出場時是30來歲的旗人。
在清王朝靠鐵桿莊稼生存,盡管受到俸養,他仍然敢于直言,不滿統治者拜倒在洋人腳下,一句話坐了一年牢。
庚子年,加入義和團。
大清國亡了后,賣青菜度日,“旗人也是中國人哪”,抗戰勝利,年近八旬,無力謀生,賣菜改賣花生。
最后說出的,盼哪,盼哪,只盼誰都講理,誰也不欺侮誰!可是,……我愛咱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苦戀》、《人到中年》)
王利發初見面時,才20多歲,精明、自私、心眼不壞。
如果說前者過于耿直難以被世容,而王則是圓滑的,膽小怕事、謹慎機警的小商人典型。
見啥人說啥話,同時又保持良心。
待人處世的才華在與唐鐵咀,秦仲義中表現充分。
相面人唐鐵嘴想白喝茶,不得不討好王利發,要為他看相,王利發奪回手,對唐說:“算了吧,我送給你一碗茶喝,你就甭賣這套生意啦!用不著相面,咱們既在江湖內,都是苦命人……坐下”,“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戒了大煙,就永遠交不了好運。”
既送茶,又誠懇的規勸,寬厚、實在、善良。
與秦仲義,則反映精明、能干、肯干
秦仲義想要加房租或收房子
說:“當年你爸爸給我的那點租錢,還不夠我喝茶的呢!”(問:你怎么對付別人想加錢?)
“二爺,你說得對,太對了!可是這點小事用不著您分心,你派管事的來一趟,我跟他商量,該長多少錢,我一定照辦。”
秦說:你這小子,比你爸爸還滑!哼,等著吧,早晚我把房子收回去!
王回答:“你甭嚇唬著我玩,我知道你多么照應我,心疼多,決不會叫我挑著大茶壺,到街上賣熱茶去!”
秦的開明,王的精明能干,又將自己感恩及得不到照顧的慘狀說清,不簡單。
既便這樣,他仍免不了被特務敲詐,最后茶館被占。
這個“作了一輩子順民,見誰都請安、鞠躬、作揖”的王掌柜。
憤怒地控訴:人總得活著吧?我變盡了方法,不過是為活下去。
……為什么就不叫我活著呢?我得罪了誰?
無路可走,上吊自殺。
秦仲義、資本家、實業救國,曾嘲笑常四爺施一碗面給窮人,認為辦工廠國家才能富,民國時期,與外國資本無法抗衡,抗戰勝利后,又被作為逆黨加以沒收。
戲劇結尾,寫三位當年尚可茍活的人也活不下去了,自撒紙錢自悼,那么,大清國完了,軍閥完了,國民黨統治完了,一切落后勢力必遭毀滅。
于是,“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的主題引而不發,作者通過反證,讓觀眾在反面否定感受中,趨向正向主題,迎接新時代。
連德國觀眾都曰:中國不革命不行。
(2)側面透露法
老舍曾不斷談及自己不熟悉政治上的高官,也不懂政治,只認識小人物。
反描法以反顯正,側面法是以小見大,以個別表現一般。
在寫《茶館》之前,曾寫過一個同名話劇《茶館》。
選了四個歷史時期,戊戌政變、辛亥革命、1927年大革命和解放戰爭。
寫了秦佰仁、秦仲義、秦叔禮三兄弟迥異人生,否定了實業救國,昭示只有革命才能救中國。
寫完后,老舍與演員們研討,大家對寫裕泰茶館眾生相的第一幕第二場興趣最大,建議以之重寫一個以茶館為中心的戲,于是有此戲。
采排時,**認為時代背景不夠典型,應寫辛亥、五四、27年北伐,抗日和解放戰爭,但老舍未改,有人指責沒有正面揭示時代巨浪。
他是以茶館為集合點,反映社會的變遷,側重透露政治消息,選擇茶館的妙:
首先,茶館具有濃厚的地方性與民族性特性。
象外國人愛喝咖啡,中國人愛喝茶,茶館在中國具有極大的普遍性(周與尤小剛的廣告:龍井茶)
這里,五方雜處,各色人等自由出入,既有上流社會的達官貴人,如吃洋教的馬五爺,太監龐太監,前國會議員崔久峰,國民黨處長沈,實業家秦仲義,也有人販子劉麻子,算命先生唐鐵嘴,特務暗探宋恩子、吳祥子、流氓二德子,還有下層百姓。
讓三教九流的人同時聚集一起,除了茶館,別無選擇。
其次,正因為各階層人士都在茶館活動,因而各個階層各派政治力量的矛盾沖突都在此有所反映,作者借之,對社會進行了諷刺和批判。
對社會的諷刺和批判主要集中在兩類人身上,一為被否定的諷刺形象,一為被肯定的幽默形象或具有幽默特點的人物,前者如劉麻子、唐鐵咀、宋恩子和吳祥子等,后者如王利發、常四爺、李三。
以前類人為例,它集中表現了批判意識,由個人的壞推及到社會的壞。
這些人是封建半殖民地的產物,出賣人格、國格,依附反動統治,不擇手段、殘忍而又厚顏無恥。
劉麻子這個人販子,為買賣康順子,從龐太監拿二百兩銀子,只給康六十兩,還振振有詞說:找遍了你們全村兒,找得出十兩銀子找不出。
唐鐵嘴用鴉片和白面自我麻醉,還無恥地說是英國和日本“兩大強國侍侯著我一個人”
二德子這個流氓,敢欺侮常四爺,但一遇見吃洋教的馬五爺,馬上討好:李三,這兒的茶錢我結啦。
宋恩子兩個特務揚言:就仗著有錯拿,沒錯放的,拿住人就有津貼,冤獄,混亂,黑暗時世。
小劉麻子更是勝其老子,辦起了妓女聯合公司,直接歸憲兵處管轄,他依靠黑暗勢力,公然霸占茶館,將之作為搞特務活動和妓院的據點。
總之,以茶館為縮影的特定社會環境里,寫出壞人永遠作威作福、好人永遠受欺受壓,由此揭示舊社會的本質。
正如吳恩子和宋祥子炫耀的:“有皇上的時候,我們給皇上效力,有袁大總統的時候,我們給袁大總統效力”,總之是“誰給飯吃,咱們給誰效力。”
二、戲劇結構的新穎性
中外傳統戲劇一般采用一人一事貫串始終的結構,傳統戲劇即認為可以寫許多事件,但其中一個必是主要事件,此為:一人一事結構、傳統戲劇家反對一人多事或多人多事式結構。
曹的《日出》雖也是人像展覽結構。
但像《茶》人物達七十多個,事件至少為二十多個的,絕無僅有。
李健吾曾批評沒有一個統一的事件貫串,因而每幕都是珍珠,但不是波浪,沒有向前推動。
老舍沒有接受,他要通過埋葬三個舊時代來揭示主題,必定用場面,不追求激變,而追求漸變。
具體來說,《茶》結構具有以下特征:
(1)縱橫交錯
它采用了座標式的結構,以清末至國民黨統治崩潰前的近代歷史作為縱線,以特選出的三個時代的社會作橫斷面,在史方面的交叉點上體現出作者意圖,具有史與象的,虛與實的結合,達到深廣性。
三個橫斷面的選擇,獨具匠心,三幕三個時代的社會面貌呈現出越來越衰敗,沒落之勢,以此概括中國近代歷史發展的總趨勢,在每一幕每一個場面橫截面中,作者都穿插了一件怪誕不經的事,第一幕突出地描寫了龐太監娶老婆;第二幕突出地穿插了兩個逃兵準備合娶一個老婆;第三幕,則寫了三個老人為自己提前撒紙錢的場面。
這些荒誕不經的事成為每一幕中的戲核,成為世俗百態圖的中心,揭示了三個時代、社會的荒誕、不合理,在縱向中也有共同性(以荒誕不經貫串之)。
(2)串珠式場面
《茶》的場面結構和轉換很有特色,為了刻畫橫斷面,選擇了一系列有時代特征,又能側面透露出政治消息的典型事件,把它們串連起來,由于《茶》沒有一條具有因果聯系的貫串線索,因而,事件與事件之間是平行發展的,它們只有此起彼伏的呈現。
所以我們稱之這種場面結構為串珠式結構。
這些場面,各自獨立,精采紛呈,如一串串的珍珠。
它的關鍵在于場面與場面之間的連結與轉換。
它雖然沒有引人入勝的情聲沖突,卻有異彩紛呈的典型場面。
如上述每一幕中的怪誕場面,均深刻揭示了當時時代的本質。
更在于轉換的自然上
鴿子事件引來了二德子,常四爺議論打架引發二德子的沖突。
兩者的沖突引出吃洋教的馬五爺。
劉麻子販賣人的引出
破產農民康六賣女,康六賣女引出太監。
秦仲儀來茶館看房子,巧遇太監,引發一場舌戰。
一出戲由精彩的場面不斷轉換組成,自然天成,而這些場面又都是圍繞著主題而設。
因而,看似松散、實際上都由主題的紅線串聯。
如第一幕,并沒有圍繞某一情節線索發展展開波瀾曲折的矛盾沖突,而是抓住戊戌變法后這一時代背景,寫了幾個足以表現時代特征的場面。
1.馬五爺的威風。
顯示了戊戌變法后,帝國主義國家對中國的控制;2.康六賣女,表現清朝人民生活的痛苦;3.龐秦之爭。
頑固派與維新派斗爭;4.常四爺被抓。
特務的白色恐怖。
正是通過這些具有時代色彩的場面,使人看到了舊社會的黑暗可怕,它的滅亡之必然。
三、語言的俗白、凝煉
俗,即指人民大眾的日常用語。
白,即徹底的白話
凝煉,結實有力,即在大白話中加以提煉的。
俗中求新,求美。
(1)語言的個性化
老舍戲劇人物的成功,得力于他的單純個性化語言。
短短的三幕劇中,將人物刻畫得眉目的分明,得力于語言個性化,主要人物不說,即使那些語言不多的人,也極具個性。
那個賣挖耳勺的老人,上場只有一句話,可讓人難忘。
老人進來,沒人買他的東西,要往后院去,被李三截住。
松二爺問李三為什么后院動刀槍,李三說,為了一只鴿子,轉頭問老人“老大爺您高壽啦?”
老人曰:多謝!八十二了,沒人管!這年月呀,人還不如一只鴿子呢!唉!
與鴿子對比,在強烈命運反差中,映照出老人孤苦無助和晚景悲慘。
此外,刻畫國民黨官僚處長僅有一句句詞,簡單的說,只有一個詞,這簡單的一句臺詞,將其盛氣凌人、專橫跋扈的丑惡嘴臉活畫出來。
(憲兵司令部處長)
問:(如果你是官僚,下級向你談話或其他事時,只用一個詞顯示你的威風、專橫,故作高雅之態)
“好(蒿)”(一連說了幾個)
對小特務對他的敬意說第一個好,對將茶館用作據點說第二個,對為他設小俱樂部說三,對錄用王利發做老頭商標說四,對王利發吊死,說五。
(2)語言的幽默化
利用重復,通過僵化與機械性產生幽默。
第二幕中大兵只有兩句臺詞,卻連說了四個“屌”,人物的粗鄙,冥頑不靈,兩個逃兵老林、老陳的對話每說出一層意思就需要重復一輪:你說吧!哥或“你說吧,老二”。
兩個老粗性格的憨厚,也寫出兩人在患難中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望采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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