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海
老人:圣地亞哥
小孩:馬諾林
1. 老人在黑暗中感覺到早晨在來臨,他劃著劃著,聽見飛魚出水時的顫抖聲,還有它們在黑暗中凌空飛翔時挺直的翅膀所發出的咝咝聲。
他非常喜愛飛魚,拿它們當作他在海洋上的主要朋友。
他替鳥兒傷心,尤其是那些柔弱的黑色小燕鷗,它們始終在飛翔,在找食,但幾乎從沒找到過,于是他想,烏兒的生活過得比我們的還要艱難,除了那些猛禽和強有力的大鳥。
既然海洋這樣殘暴,為什么象這些海燕那樣的鳥兒生來就如此柔弱和纖巧?海洋是仁慈并十分美麗的。
然而她能變得這樣殘暴,又是來得這樣突然,而這些飛翔的鳥兒,從空中落下覓食,發出細微的哀鳴,卻生來就柔弱得不適宜在海上生活
2.可是這老人總是拿海洋當做女性,她給人或者不愿給人莫大的恩惠,如果她干出了任性或缺德的事兒來,那是因為她由不得自己。
月亮對她起著影響,如同對一個女人那樣,他想。
3. 不過,他想,我總是把它們精確地放在適當的地方的。
問題只在于我的運氣就此不好了。
可是誰說得準呢?說不定今天就轉運。
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日子。
走運當然是好。
不過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
這樣,運氣來的時候,你就有所準備了。
4. 它選擇的是待在黑暗的深水里,遠遠地避開一切圈套、羅網和詭計。
我選擇的是趕到誰也沒到過的地方去找它。
到世界上沒人去過的地方。
現在我跟它給拴在一起了,從中午起就是如此。
而且我和它都沒有誰來幫忙。
5. 他眺望著海面,發覺他此刻是多么孤單。
但是他可以看見漆黑的海水深處的彩虹七色、面前伸展著的釣索和那平靜的海面上的微妙的波動。
由于貿易風的吹刮,這時云塊正在積聚起來,他朝前望去,見到一群野鴨在水面上飛,在天空的襯托下,身影刻劃得很清楚,然后模糊起來,然后又清楚地刻劃出來,于是他發覺,一個人在海上是永遠不會感到孤單的。
6. 我恨抽筋,他想。
這是對自己身體的背叛行為。
由于食物中毒而腹瀉或者嘔吐,是在別人面前丟臉。
但是抽筋,在西班牙語中叫calambre,是丟自己的臉,尤其是一個人獨自待著的時候。
7. 它是條大魚,我一定要制服它,他想。
我一定不能讓它明白它有多大的力氣,明白如果飛逃的話,它能干出什么來。
我要是它,我眼下就要使出渾身的力氣,一直飛逃到什么東西繃斷為止。
但是感謝上帝它們沒有我們這些要殺害它們的人聰明,盡管它們比我們高尚,更有能耐。
老人見過許多大魚。
他見過許多超過一千磅的,前半輩子也曾逮住過兩條這么大的,不過從未獨自一個人逮住過。
現在正是獨自一個人,看不見陸地的影子,卻在跟一條比他曾見過、曾聽說過的更大的魚緊拴在一起,而他的左手依舊拳曲著,象緊抓著的鷹爪。
可是它就會復原的,他想。
它當然會復原,來幫助我的右手。
有三樣東西是兄弟:那條魚和我的兩只手。
這手一定會復原的。
真可恥,它竟會抽筋。
魚又慢下來了,正用它慣常的速度游著。
弄不懂它為什么跳出水來,老人想。
簡直象是為了讓我看看它個兒有多大才跳的。
反正我現在是知道了,他想。
但愿我也能讓它看看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過這一來它會看到這只抽筋的手了。
讓它以為我是個比現在的我更富有男子漢氣概的人,我就能做到這一點。
但愿我就是這條魚,他想,使出它所有的力量,而要對付的僅僅是我的意志和我的智慧。
8. "可是我要把它宰了,"他說。
"不管它多么了不起,多么神氣。”
然而這是不公平的,他想。
不過我要讓它知道人有多少能耐,人能忍受多少磨難。
“我跟那孩子說過來著,我是個不同尋常的老頭兒,"他說。
"現在是證實這話的時候了。”
他已經證實過上千回了,這算不上什么。
眼下他正要再證實一回。
每一回都是重新開始,他這樣做的時候,從來不去想過去。
9. 我想我是忍受不了這種痛苦的,也不能象斗雞那樣,一只眼睛或兩只被啄瞎后仍舊戰斗下去。
人跟偉大的鳥獸相比,真算不上什么。
我還是情愿做那只待在黑暗的深水里的動物。
10. 這條魚也是我的朋友,"他說出聲來。
"我從沒看見過或聽說過這樣的魚。
不過我必須把它弄死。
我很高興,我們不必去弄死那些星星。”
想想看,如果人必須每天去弄死月亮,那該多糟,他想。
月亮會逃走的。
不過想想看,如果人必須每天去弄死太陽,那又怎么樣?我們總算生來是幸運的,他想。
于是他替這條沒東西吃的大魚感到傷心,但是要殺死它的決心絕對沒有因為替它傷心而減弱。
它能供多少人吃啊他想。
可是他們配吃它嗎?不配,當然不配。
憑它的舉止風度和它的高度的尊嚴來看,誰也不配吃它。
我不懂這些事兒,他想。
可是我們不必去弄死太陽或月亮或星星,這是好事。
在海上過日子,弄死我們自己真正的兄弟,已經夠我們受的了。
11. 我腦筋夠清醒的,他想。
太清醒啦。
我跟星星一樣清醒,它們是我的兄弟。
不過我還是必須睡覺。
它們睡覺,月亮和太陽都睡覺,連海洋有時候也睡覺,那是在某些沒有激浪,平靜無波的日子里。
12. 你現在頭腦糊涂起來啦,他想。
你必須保持頭腦清醒。
保持頭腦清醒,要象個男子漢,懂得怎樣忍受痛苦。
或者象一條魚那樣,他想。
13. 不過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他說。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給打敗。
"不過我很痛心,把這魚給殺了,他想。
現在倒霉的時刻要來了,可我連魚叉也沒有。
這條登多索鯊是殘忍、能干、強壯而聰明的。
但是我比它更聰明。
也許并不,他想。
也許我僅僅是武器比它強。
“別想啦,老家伙,"他說出聲來。
"順著這航線行駛,事到臨頭再對付吧。
”但是我一定要想,他想。
因為我只剩下這個了。
14. 不抱希望才蠢哪,他想。
再說,我認為這是一樁罪過。
別想罪過了,他想。
麻煩已經夠多了,還想什么罪過。
何況我根本不懂這個。
我根本不懂這個,也說不準我是不是相信。
也許殺死這條魚是一樁罪過。
我看該是的,盡管我是為了養活自己并且給許多人吃用才這樣干的。
不過話得說回來,什么事都是罪過啊。
別想罪過了吧。
現在想它也實在太遲了,而且有些人是拿了錢來干這個的。
讓他們去考慮吧。
你天生是個漁夫,正如那魚天生就是一條魚一樣。
但是他喜歡去想一切他給卷在里頭的事,而且因為沒有書報可看,又沒有收音機,他就想得很多,只顧想著罪過。
你不光是為了養活自己、把魚賣了買食品才殺死它的,他想。
你殺死它是為了自尊心,因為你是個漁夫。
它活著的時候你愛它,它死了你還是愛它。
如果你愛它,殺死它就不是罪過。
也許是更大的罪過吧?
“你想得太多了,老家伙,"他說出聲來。
但是你很樂意殺死那條登多索鯊,他想。
它跟你一樣,靠吃活魚維持生命。
它不是食腐動物,也不象有些鯊魚那樣,只知道游來游去滿足食欲。
它是美麗而崇高的,見什么都不怕。
"我殺死它是為了自衛,"老人說出聲來。
"殺得也很利索。”
再說,他想,每樣東西都殺死別的東西,不過方式不同罷了。
捕魚養活了我,同樣也快把我害死了。
那孩子使我活得下去,他想。
我不能過分地欺騙自己。
15. 我不能胡思亂想,他想。
好運這玩意兒,來的時候有許多不同的方式,誰認得出啊?可是不管什么樣的好運,我都要一點兒,要多少錢就給多少。
但愿我能看到燈火的反光,他想。
我的愿望太多了。
但眼下的愿望就只有這個了。
他竭力坐得舒服些,好好掌舵,因為感到疼痛,知道自己并沒有死。
大約夜里十點的時候,他看見了城市的燈火映在天際的反光。
起初只能依稀看出,就象月亮升起前天上的微光。
然后一步步地清楚了,就在此刻正被越來越大的風刮得波濤洶涌的海洋的另一邊。
他駛進了這反光的圈子,他想,要不了多久就能駛到灣流的邊緣了。
現在事情過去了,他想。
它們也許還會再來襲擊我。
不過,一個人在黑夜里,沒有武器,怎樣能對付它們呢?他這時身子僵硬、疼痛,在夜晚的寒氣里,他的傷口和身上所有用力過度的地方都在發痛。
我希望不必再斗了,他想。
我真希望不必再斗了。
但是到了午夜,他又搏斗了,而這一回他明白搏斗也是徒勞。
它們是成群襲來的,朝那魚直撲,他只看見它們的鰭在水面上劃出的一道道線,還有它們的磷光。
他朝它們的頭打去,聽到上下顎啪地咬住的聲音,還有它們在船底下咬住了魚使船搖晃的聲音。
他看不清目標,只能感覺到,聽到,就不顧死活地揮棍打去,他感到什么東西攫住了棍子,它就此丟了。
他把舵把從舵上猛地扭下,用它又打又砍,雙手攥住了一次次朝下戳去。
可是它們此刻都在前面船頭邊,一條接一條地竄上來,成群地一起來,咬下一塊塊魚肉,當它們轉身再來時,這些魚肉在水面下發亮。
最后,有條鯊魚朝魚頭起來,他知道這下子可完了。
他把舵把朝鯊魚的腦袋掄去,打在它咬住厚實的魚頭的兩顎上,那兒的肉咬不下來。
他掄了一次,兩次,又一次。
他聽見舵把啪的斷了,就把斷下的把手向鯊魚扎去。
他感到它扎了進去,知道它很尖利,就再把它扎進去。
鯊魚松了嘴,一翻身就走了。
這是前來的這群鯊魚中最末的一條。
它們再也沒有什么可吃的了。
老人這時簡直喘不過起來,覺得嘴里有股怪味兒。
這味兒帶著銅腥氣,甜滋滋的,他一時害怕起來。
但是這味兒并不太濃。
他朝海里啐了一口說:"把它吃了,加拉諾鯊。
做個夢吧,夢見你殺了一個人。”
他明白他如今終于給打敗了,沒法補救了,就回到船梢,發現舵把那鋸齒形的斷頭還可以安在舵的狹槽里,讓他用來掌舵。
他把麻袋在肩頭圍圍好,使小船順著航線駛去。
航行得很輕松,他什么念頭都沒有,什么感覺也沒有。
他此刻超脫了這一切,只顧盡可能出色而明智地把小船駛回他家鄉的港口。
夜里有些鯊魚來咬這死魚的殘骸,就象人從飯桌上撿面包屑吃一樣。
老人不去理睬它們,除了掌舵以外他什么都不理睬。
他只留意到船舷邊沒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小船這時駛來多么輕松,多么出色。
船還是好好的,他想。
它是完好的,沒受一點兒損傷,除了那個舵把。
那是容易更換的。
他感覺到已經在灣流中行駛,看得見沿岸那些海濱住宅區的燈光了。
他知道此刻到了什么地方,回家是不在話下了。
不管怎么樣,風總是我們的朋友,他想。
然后他加上一句:有時候是。
還有大海,海里有我們的朋友,也有我們的敵人。
還有床,他想。
床是我的朋友。
光是床,他想。
床將是樣了不起的東西。
吃了敗仗,上床是很舒服的,他想。
我從來不知道竟然這么舒服。
那么是什么把你打敗的,他想。
"什么也沒有,"他說出聲來。
"只怪我出海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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