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可能地相繼辦了幾件我非辦不可的事。
但是我的努力并非總是交上好運道。
我在第一次播下大麥和稻子的種子時,這些寶貴的存貨就浪費了一半,原因是播種得不是時候。
我辛辛苦苦花了幾個月工夫,挖了幾個地窖以備貯存淡水。
花了四十二天時間,才把一棵大樹砍劈成我的第一塊長木板。
我起勁地干了好幾個星期,想制造一個搗小麥的石臼,最后卻只好挖空了一大塊木頭。
我足足花了五個月工夫,砍倒一棵大杉木,又劈又削,讓它成了一只很像樣的獨木舟,以備用來逃離這個小島,可結果卻因為怎么也沒法子使它下到海里去而不得不把它丟棄了。
不過,每一樁失敗的事,都教給了我以前不知道的一些知識。
至于自然環境,島上有狂風暴雨,還有地震。
我那時也對一切都適應了。
我種植和收獲了我的大麥和小麥;我采來野葡萄,把它們曬成了很有營養的葡萄干;我飼養溫馴的山羊,然后殺了吃,又熏又腌的。
由于食物這樣多種多樣,供應還算不差。
如此過了十二個年頭,其間,島上除了我本人之外,我從來沒見到過一個人跡。
一般人往往有一種通病,那就是不知足,老是不滿于上帝和大自然對他們的安排。
現在我認識到,他們的種種苦難,至少有一半是由于不知足這種毛病造成的。
患有這種病的人大可以從我的一生經歷中得到教訓。
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正是由于我不滿自己原來的境況,又不聽父親的忠告--我認為,我有悖教訓,實為我的"原罪",再加上我后來又犯了同樣的錯誤,才使自己落到今天這樣悲慘的地步。
人在恐懼中所作出的決定是多么荒唐可笑啊!凡是理智提供他們保護自己的種種辦法,一旦恐懼心占了上風,他們就不知道如何使用這些辦法了。
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把那些圍墻拆掉,把所有圍地中的羊放回樹林,任憑它們變成野羊,免得敵人發現之后,為了掠奪更多的羊而經常上島騷擾;其次,我又打算索性把那兩塊谷物田也挖掉,免得他們在那里發現這種谷物后,再常常到島上來劫掠。
最后,我甚至想把鄉間茅舍和海邊住所的帳篷都通通毀掉,免得他們會發現住人的痕跡,從而會進行搜索,找出住在這里的人。
浪隨時會將我們吞沒。
每次我們的船跌入浪渦時,我想我們會隨時傾覆沉入海底再也浮不起來了。
在這種惶恐不安的心情下,我一次又一次地發誓,下了無數次決心,說如果上帝在這次航行中留我一命,只要讓我雙腳一踏上陸地,我就馬上回到我父親身邊,今生今世再也不乘船出海了。
我將聽從父親的勸告,再也不自尋煩惱了。
同時,我也醒悟到,我父親關于中間階層生活的看法,確實句句在理。
就拿我父親來說吧,他一生平安舒適,既沒有遇到過海上的狂風惡浪,也沒有遭到過陸上的艱難困苦。
我決心,我要像一個真正回頭的浪子,回到家里,回到我父親的身邊。
這些明智而清醒的思想,在暴風雨肆虐期間,乃至停止后的短時間內,一直在我腦子里盤旋。
到了第二天,暴風雨過去了,海面平靜多了,我對海上生活開始有點習慣了。
但我整天仍是愁眉苦臉的;再加上有些暈船,更是打不起精神來。
到了傍晚,天氣完全晴了,風也完全停了,繼之而來的是一個美麗可愛的黃金昏。
當晚和第二天清晨天氣晴朗,落日和日出顯得異常清麗。
此時,陽光照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令人心曠神怡。
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美景。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所以第二天也不再暈船了,精神也為之一爽。
望著前天還奔騰咆哮的大海,一下子竟這么平靜柔和,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那位引誘我上船的朋友唯恐我真的下定決心不再航海,就過來看我。
“喂,鮑勃,”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你現在覺得怎樣?我說,那天晚上吹起一點微風,一定把你嚇壞了吧?”“你說那是一點微風?”我說,“那是一場可怕的風暴啊!”“風暴?你這傻瓜,”他回答說,“你把那也叫風暴?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船穩固,海面寬闊,像這樣的一點風我們根本不放在眼里。
當然,你初次出海,也難怪你,鮑勃。
來吧,我們弄碗甜酒喝喝,把那些事統統忘掉吧!你看,天氣多好啊!”我不想詳細敘述這段傷心事。
簡單一句話,我們因循一般水手的生活方式,調制了甜酒,我被灌得酩酊大醉。
那天晚上,我盡情喝酒胡鬧,把對自己過去行為的懺悔與反省,以及對未來下的決心,統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簡而言之,風暴一過,大海又平靜如鏡,我頭腦里紛亂的思緒也隨之一掃而光,怕被大海吞沒的恐懼也消失殆盡,我熱衷航海的愿望又重新涌上心頭。
我把自己在危難中下的決心和發的誓言一概丟之腦后。
有時,我也發現,那些懺悔和決心也不時地會回到腦海里來。
但我卻竭力擺脫它們,并使自己振作起來,就好像自己要從某種壞情緒中振作起來似的。
因此,我就和水手們一起照舊喝酒胡鬧。
不久,我就控制了自己的沖動,不讓那些正經的念頭死灰復燃。
不到五六天,我就像那些想擺脫良心譴責的年輕人那樣,完全戰勝了良心。
為此,我必定會遭受新的災難。
上帝見我不思悔改,就決定毫不寬恕地懲罰我,并且,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無可推諉。
既然我自己沒有把平安渡過第一次災難看作是上帝對我的拯救,下一次大禍臨頭就會變本加厲;那時,就連船上那些最兇殘陰險、最膽大包天的水手,也都要害怕,都要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