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沉思
碧蕨國語屑
生活是一部精深的書,而愛情則是其中最精彩而又最艱澀的一頁,別人的注疏不了自我的理解。
“不即不離,若即若離”是藝術的最高境界,也是愛情的最高境界。
人在寂寞的時候接近異性,便會很容易地發生愛情。
盡管眼前人還不是意中人,但也因心中事而升華為意中人,因此不能一概目之為尋求解脫或尋找刺激。
當經過你身旁的姑娘都望你一眼的時候,請不要自鳴得意,那不是對你的高談闊論的傾倒或贊許,而是有禮貌地表示她們的輕蔑和厭惡。
用愛情的標尺去測度,機智是最佳性格;用事業的砝碼去衡量,穩重是最優品質。
我們應該兩棲,既能漫游于愛情之海,又能高攀于事業之峰。
愛情的河流都是沒有航標的,生活的道路都是沒有界碑的。
引起感官的騷動是性欲,引起心靈的振蕩是愛情。
諒解是一種美德,它催化友誼,也凈化愛情。
愛情的自私是崇高的,自私的愛情是卑鄙的。
只帶來生理快感的夫婦生活,是愛情的墳墓。
愛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我們應該追求含蓄、深沉的風格。
因為形式的直露、淺率,易顯出內容的貧弱、蒼白。
愛情意味著權利,婚姻意味著義務。
愛的故事
《情人世界》
阿盛
人間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使愚人變為智者,可以使懦夫變為勇士,能使浪子變成大丈夫。
爸在二十歲以前,從沒干過一件正經事。
根據祖母的說法,在當年,幾乎全鎮的人都認為他這一生不會有什么出息,而且他會成為職業流氓,簡直就像太陽會升落一樣肯定。
但是根據爸自己的解釋,這純粹是祖母言過其辭。
不過,祖母連爸七歲那年偷了什么水果、被什么人追回家,都記得絲毫不亂,從不顛倒,所以,我當然是相信祖母的話。
爸到二伯公家里玩,空著手從大門進去,然后背著一書包的棗子從后門溜走。
二伯公在家里找他吃中飯找得滿頭大汗的時候,他正在學校門口賣棗子給同學。
那時候,爸九歲。
爸和猴山叔抓了十多只大田鼠和十多只蟾蜍,裝在鐵絲籠里,帶到新營菜市場放生;結果,經過一場大混亂之后,總共有三個菜攤子被推垮,有一家雜貨店被擠破了三個玻璃瓶,另外,肉案的老板娘弄壞了一把切肉刀,因為她拿刀丟地上的田鼠。
那天,祖父和祖母沒下田,整天都在家里招呼客人,講了一天的好話,又和猴山叔家商量賠款,我家那幢祖厝這才沒有被掀掉屋瓦拆掉墻。
這是爸十一歲那個冬至前一天的事。
爸有天生的好歌喉,唱歌比賽經常是第一,他又能學許多種動物的叫聲,如果不面對著看,根本分不清真假。
他在小學畢業典禮那天,上臺唱了一首日本民謠,唱得連鐵石心腸的坂井校長都流淚,師生們哭成一團。
爸看看效果不錯,于是自作主張,把這首歌重復唱了一遍,大家哭得更傷心。
典禮結束后,他跑到校長背后,學狼狗叫,嚇得校長太太摔了一跤,為了這,爸差一點沒有拿到畢業證書。
畢業后,爸在糖廠當助理文書員,兩年后調去一個工人小組當副領班。
每個星期有一個晚上要輪班巡視蔗園,以防有人偷甘蔗。
第一次出這差,爸帶著銅鑼躲在蔗園里,一直睡到陽光普照,才被領班叫醒,身邊的甘蔗渣跟他的體重相差不了多少。
他只好答應過幾天去領班家免費修理竹籬笆。
臺灣光復那一年,爸二十歲,由于分派在他手下的工人剛好都是“全臺灣最懶惰的人”,所以他還在干副領班。
沒事的時候,他騎著腳踏車在街上逛。
到處找人抬杠,惹是生非。
就為了這,跟一個人吵,一直吵到那人家門口,爸罵那人說話沒信用,是龜兒子,那人氣得大叫:“我是你舅子!”根據后來的事實證明,上天明鑒,那人果然成了我大舅。
事情說來很簡單,爸和大舅在屋外吵得不可開交,媽出來了,就這么著。
沒有人能說明愛情到底是什么形態,怎么來的;也沒有人知道愛情的力量會大到什么地步,因為人類感情本身就奧妙無窮。
爸變了,他的改變,許多人都認定那是鎮史上罕見的奇事。
他不再惡作劇,不再打架,連斗蟋蟀都不玩了,努力工作,拼命加班,他手下的工人也都變成全臺灣最勤勞的人。
沒多久,爸升為領班,并且開始巴結大舅,他一到外祖父家,馬上分派糖果給每一個小孩,和每一個大人聊天,稱贊外祖父家里的每一樣東西,包括貓狗在內。
他寫信給媽,媽認的字不多,不過,怪的是,爸的信她總有辦法全看懂了,至于怎么看懂的,媽自己也交代不清,反正爸如果約她下午六點在中山公園見面,她不會在七點跑去上帝廟就是了。
事實上,媽從來沒將爸的信拿給任何人看,她當年之所以全看得懂,我們只能說,女人對于愛情以及有關愛情的物事,有著超乎人類的本能的領悟力,那是上天賜給女人的獨特能力。
爸和媽當年的前三次約會,說了些什么,因為史無明文,無從考證,不過如今可以確定的是,一直到第四次,爸和媽才談到一個事實,爸二十歲,媽二十二歲,這下子,問題來了,媽好傷心,對爸說此生無緣,回家以后,再不赴約會了,整整一個月,不和爸聯絡,在那一個月里,爸手下的那些工人又回復了老樣子。
爸把問題提出來,祖母說:女大男小不太好;祖父說:八字合就行;大叔說:無所謂;大姑說:怕什么?去去去!爸是去了,硬把媽叫出來,那一次,到底他有沒有以草代香指天誓地,由于年代久遠,很難肯定,我們后生也不敢多問,不過,媽被說動了倒是鐵證如山,因為約會又繼續了。
約會是繼續了,可是問題仍然存在,爸異想天開,跑去鎮公所找戶籍資料管理員,很大方地要求改出生年份,戶籍員大吃一驚,直說世界上哪有這種事,要改,拿證據來,爸當然拿不出來,祖母明明才生下他二十年。
爸和媽去大道公廟燒香,爸抽了一支上好上好的簽,媽抽的那支簽壞透了,根據了解,媽娘家的人都相信風水命相這類事,尤其是外祖父。
媽當時聽了廟祝的解說以后,拿過簽紙就撕。
我們當然可以理解是什么力量使得一個虔誠信神的人不相信神簽,只是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們這些后生實在是無法去猜想爸當年是如何的感動了。
爸去找算命先生,八字一合,大大不吉,女大男小,一犯沖;水性火性相克,二犯沖;天運不符,命中帶煞,三犯沖。
爸立刻跑去告訴媽,八字合過了,大吉大利。
既然大吉大利,祖父和祖母這才答應派人提親。
外祖父這下子才知道,媽幾個月來常去“學裁縫”都是胡謅的,再一聽爸二十歲,一口拒絕了。
爸和媽見面的機會少了,那時節,可以肯定的是,當兒女的沒現在這么自由,也不可能吹聲口哨或者打個電話,就能把人調出來,說來令人感動,人間萬事皆可解,唯有情字無解人,知道媽在那陣子是怎么設法和爸見面的人,如今提起來都還會鼻酸,所以不提也罷。
大舅、媽和爸商量了又商量,沒有結果。
秋天過了,冬天也過了,然后春神降臨人間,春來了,樹木添了綠葉,爸和媽都添了一歲,到媽家里去的媒人也添了幾位。
春天是個結婚季,媽推掉了這個,賴掉了那個;爸也一樣,春天是個相思季,相思的滋味,最是難消受,如果祖母沒記錯,那么,爸在短短幾個月內瘦了六公斤,必然是真的。
整個春季,爸沒離開新營一步,還經常派人到媽家,媒婆帶回來的消息,使得祖母開始擔心爸會不會發瘋,到媽家說媒的人太多了,逼得爸采取最后行動,他到外祖父家去,分派好了糖果,寒暄完畢,直接找外祖父談,并且吵了起來,吵架的詳細內容,當年在場的人如今已記憶不清,次數倒是媽記得很明白,總共六次,最后的一次,據爸自己說,最精彩,簡直可以媲美關公戰呂布,可惜,我當然是沒親自見到,所以無法詳述。
第六次吵過了以后,爸認為此生跟媽是無緣了,因為外祖父嚴厲警告爸,如果再進門就要用掃帚趕出去。
事情演變的最終結果,當然是大家都知道了的,可是其中的過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爸和媽去找另外一算命先生,關鍵就在這里,感謝上蒼的差遣,如果沒有這個算命先生,如今不可能有我在這兒為這段愛情故事做見證。
這個算命先生是外祖父的弟弟,算來是我的叔公。
他和爸媽談了許久許久,一次又一次地長談。
然后,他找上外祖父,正確的統計是,他在外祖父家消磨了兩個白天和一個晚上,從“古早古早”引起話題,并且為他嫂子批了流年,然后上天入地地談,時而高聲時而細訴,據媽說,當時她躲在一旁,聽得幾次掉下眼淚。
為了爸和媽,叔公不惜跟他哥哥爭吵、商量、懇求、威嚇。
據說,當叔公輕聲細語解析命運不可違的時候,那種真誠,連十殿閻君見了都會黯然哽咽。
叔公也舉出了許多古代及現代的愛情悲劇,從萬杞梁與孟姜女說到臺北市的一件殉情故事,說得一旁的女眷直抽搐。
她還把爸的八字和媽的八字當場排給外祖父看,一面排一面解說,排出來的結果不用說,天造地設,特吉特利,而且,照雙方的面相看來,……我們可以臆想,依叔公當時的口氣,大約任何人都會覺得爸和媽如果不結合,那么,星斗可能會全部消失,外祖父家馬上會有巨變,并且從此人間再不會有人敢談戀愛。
也許是為了天命難違,也許是外祖父相信叔公保證爸日后會大富大貴,也許是為了爸和媽意志堅定,也許是……反正,到最后,外祖父答應了。
我們這些后生當然不難了解,叔公究竟為了什么肯大力撮合爸和媽,因為叔公在事后曾坦白他騙了外祖父,把八字亂排一通給外祖父看,而且他也作了解釋:“算命排八字,有時,只是唬人而已,真正重要的是,男女雙方是不是真心相愛。”
如今,事隔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來,爸和媽美滿幸福,一萬多個日子里,沒犯什么沖,也沒帶什么煞,養了七個兒女,截至目前為止,沒有一個做太保或太妹。
前幾天是爸過世兩周年祭日,我拈香祭拜,望著香爐,望著媽,我想起爸生前常引述的一句話:“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愛的列車空亦滿
四海、港臺海外華文文學
潘人木
50多年來,我最珍視的一件東西是我高中畢業的同學錄,其中甚多惟有年輕人才寫得出的離情。
每次展讀,心中都有海浪拍岸的澎湃。
某同學寫給一位綽號“火車頭”的同學的贈言是:“好你這個火車頭,載著一車好東西開走了!”多么簡單而豐富!一句話就是一首生命之歌。
慷慨的造物者給每個人一車好東西,內容可能稍有不同,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當時我也有一車好東西:青春、健康、智慧、親人、朋友、很好的胃口、過得去的容貌。
裝得滿滿的人生列車,就這么自自然然地往前開。
那時候若勉強說有什么人生觀,大概是快樂的人生觀。
及至稍長,或遇高山,或遇急流,險阻重重,才知道這列火車不是一路順利的,必須開足馬力,添夠燃料才能開過去,這個時期的人生觀是奮斗的人生觀。
然后有朝一日,發現列車的重量減輕了,這才恍然于造物者并非那么慷慨,他其實是詭詐的,在我的列車開出的同時,便伺機把他給我的好東西一樣一樣地取走:青春不再、健康日衰、親人逝去、朋友遠離,我的列車幾乎空了。
唯一他拿不走而仍留存的東西就是愛,以及由愛產生的一切;因為愛乃是自己所創造、所散發、所裝載。
愛之為物,有光、有色,綿延滋長。
若自己不放棄,它可以源源不斷,人生的列車永無空虛之虞。
但此愛非單指男女之愛的情愛。
我們女性的短處,常常是過分重視情愛,視為人生的惟一真實,它果然真實,卻非惟一。
視為惟一的結果,一旦失去,列車就會失去平衡,甚至翻覆也說不定。
此處談到的愛是指由諸般的愛匯集而生的工作之愛。
這個階段的人生觀可稱為愛的人生觀。
由人生如朝露的觀點看,年輕和年老實無多大差別。
一個人心中無愛、自私、狂妄,雖年輕亦老邁;反之,雖老邁亦年輕,即使“前路日將斜”,也有“野花啼鳥一般春”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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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信箋
環球
施倩
母親有個愛寫信的習慣,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從1941年的冬天開始的。
哥哥約尼自應征入伍后,一連數月沒有音訊。
母親每天晚上都要坐在廚房的大桌子前給他寫信。
我弄不明白既然約尼從不回信,她干嘛還要寫呀寫。
“等著吧,我們總會收到他的來信的。
”她總是那么自信。
母親常說,信同人的心靈是相通的,神圣的上帝之光會把它們聯系在一起,她相信這速光芒能幫助她找到約尼。
我不知道她說的這些話是不是為了讓她自己或我們大家放寬心,但這畢竟把我們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終于有一天約尼來信了——他還活著,正在南太平洋上。
母親每次都在信末署上她的名字“賽西麗婭?卡普契”,這一直使我有些迷惑:“干嘛不寫‘媽媽’?”原來,她從來就把自己當做賽西麗婭?卡普契,而不是媽媽。
這使我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來看待母親,這位身材嬌小、穿著不足5碼的高跟鞋的意大利女人。
母親從不化妝,也不佩戴首飾,除了一只金黃色的結婚手鐲。
她有一頭漂亮的頭發,又黑又直,盤在腦后,鼻梁上架著一副輕巧的銀絲邊眼鏡。
每次寫完信,母親總是讓父親去發。
然后,她端來咖啡壺,我們便邊喝咖啡邊回憶起以前一家10口人圍坐在桌邊時的美好時光——爸爸、媽媽,還有8個孩子。
那時,我們這5個男孩3個女孩中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離開這個家,去工作,去參戰或者結婚,到最后只剩下我一個。
到了第二年春天,母親寫信的對象中又加上了另外兩個兒子。
每天晚上她要寫3封不同的信,然后讓父親和我在信上加上我倆的問候。
母親寫信的事在村子里傳開了。
一天上午,一位瘦小的婦人找上門來。
她顫著聲向母親問道:“你能寫信,這是真的嗎?”“我常給兒子們寫信。”
“你也能念信?”那位婦人又輕聲問道。
“當然可以。”
婦人急忙從提包里拿出一疊航空信:“念……請您快給我念念。”
這是那位婦人正在歐洲打仗的兒子寄來的。
母親還記得那個以前常和自己的兒子一起玩耍的紅頭發小伙子。
她把信由英文譯成意大利文,一封一封地念給那位婦人聽。
婦人聽著,兩眼閃著激動的淚光。
“我得給他回信,”她說,“可怎么寫呢?”“達菲,去做點咖啡。
”母親邊吩咐我邊把婦人領進里屋坐下,然后拿出鋼筆、墨水和信紙開始寫了起來。
寫好后,她給婦人念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想說這些?”她問母親。
“我常讀兒子的信,知道一個母親該對兒子說些什么。”
不久,那位婦人又來的,還帶來了一位位朋友——她們的兒子都在打仗,她們都想給兒子寫信。
于是,為街坊鄰居寫信幾乎成了母親的職業。
有時她一整天都花在替別人寫信上。
母親對這些信尾的署名看得很重要。
那位婦人請母親教教她:“我想學會寫我的名字給兒子看。
”于是,母親就手把手一筆一劃地教她寫,一遍又一遍。
這以后,每當母親為她寫好信,她便開心地在信尾寫上自己的名字。
一天,那位婦人又來到我們家。
母親一眼便看出發生了什么事。
婦人眼中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種希望之光了。
她們在一起久久地坐著,手拉著手。
“也許我們該去趟教堂。
”母親輕聲對她說。
從教堂回來的路上,母親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著那位紅頭發小伙子。
戰爭結束后,母親放下了紙和筆。
“結束了。
”她說。
然而,她想錯了。
那些曾找母親替她們給兒子寫信的又拿著她們親戚的信來找她。
母親曾經說過,她曾一直夢想當一名作家。
“為什么不去實現這個夢想?”我問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標,”她說,“我的生活目標看來就是寫信了。
““沒有什么能夠像信一樣把人們凝聚在一起。
它會讓你痛苦,也能使你歡笑。
最好的關心莫過于一封充滿愛意的信箋,因為它可以讓世界變得很小,可以讓寫信人和讀信人成為自己的主宰。
孩子,信就是生活!”母親的信一封也沒有留到現在,但受到過她幫助的人們卻依然在談論著她,把她寫的信裝進了他們記憶之中。
愛情神話
斯好散文精選
斯好
臺灣張曉風士寫過一篇溫婉動人的“愛情觀”,她說:愛一個人就是滿心滿意要跟他一起過日子,天地鴻蒙荒涼,我們不能妄想把自己擴充為六合八方的空間,只希望以彼此的火燼把屬于兩人的一世時間填滿。
愛一個人原來就只是在冰箱里為他留一只蘋果,并且等他歸來。
愛一個人就是在寒冷的夜里不斷地在他的杯子里斟上剛沸的熱水。
愛一個人就是喜歡兩人一起收盡桌上的殘肴,并且聽他在水槽里刷碗的音樂——然后再偷偷把他不曾洗干凈的地方重洗一遍。
等等。
等等。
張女士的愛情完滿甜蜜,令我感動也令我欽羨,可是這樣完滿幸福的愛情畢竟寥若晨星,在眾多有缺憾的人生看來,它近乎神話。
對我來說,愛一個人就是欣喜于兩顆心靈撞擊爆發出來的美麗時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禱這不是幻影,也不是瞬間,而是唯一的例外,是真實的永恒。
愛一個人就是即使虛妄即使短暫也仍抑制不住饋贈的沖動,而終于伸出手去,遞上你的心你的靈魂。
哪怕夢幻再度破碎,哪怕靈魂從此分裂,你無力拒絕那樣若有若無若遠若近若生若死的一種情感。
愛一個人就是當他審視你時,你平生第一次不自信,于是時光倒流,你一夜之間回到二十年前,那時在你小女孩的心中,除了渴望美麗還是渴望美麗……愛一個人就是真切地想做他的左右臂膀,做他的眼睛,甚至做他的鬧鐘——當平庸的現實、丑陋的現實張開大口逼近他時,你要在他心里尖銳地叫起來,使他一個箭步,瀟灑地跳開。
愛一個人就是從不寫詩的你居然寫下這樣的詩句:多么想有你的電話從天邊傳來/多么想有你的問候伴一束鮮花/多么想在雷雨交加的正午有你頑強的臂膀支撐/多么想共下舞池和你在那清麗的夜晚/多么想當老邁病痛的晚年到來和你相視而笑/多么想在這憂傷沉悶的夜晚有你突然從天而降。
愛一個人就是漸漸對他滋生出母性情感,愛他所長,寬寡他所短,并且一改不愛寫信,不愛記事的習慣,不斷將你的感受,發現、讀書心得寫下來寄給他,希望一封接一封的長信,能使他開闊,使他豐富。
愛一個人就是面對巨大的心靈距離卻視而不見,反而時時刻刻慶幸你的富有。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快要消失的那份真情正牢牢握在你手中。
你看見晨星會笑,看見晚霞會頷首,遭遇晦暗的嚴冬也不再皺眉。
你以微笑面對一切,因為你感覺比整個世界都強大。
愛一個人就是明知不可卻不斷重復致使的錯誤:傾訴你的情感與思念,傾訴你對他的珍惜與依戀,并且自欺欺人地相信他沒有一般男性的淺薄與無聊。
愛一個人就是在極度失望后保險絲終于滋滋地燃燒起來,枷鎖卸下,心重新輕松起來,自由起來,可是只要一句話,一個關切的神情,就會輕而易舉地將你扔進新一輪的燃燒。
愛一個人就是一邊怨恨他一邊思念他,一邊貶低他一邊憧憬他。
剛剛下逐客令宣布永不再見。
翻轉身卻又七顛八倒地撥動電話尋找他。
愛一個人就是有一天當幻影終于徹底還原為幻影,真實終于完全顯露出冷酷時,你雖有預感卻仍舊目瞪口呆。
你的心口一陣痙攣,你的大腦出現空白。
你不相信這是真的,不相信你最珍惜的原來最虛幻、最孱弱。
愛一個人就是從那天起你不再憐憫聾啞人——沒有語言能力的人不必傾聽謊言,信賴謊言。
沒有語言能力的人不必為冰涼的語言所傷害。
心靈永遠只為心靈所審視,心靈永遠只為心靈而洞開,聾啞何妨?愛一個人就是大慟之后終于心頭一片空白。
你不再愛也不再恨,不再惱怒也不再悲哀。
你心中漸漸滋生出憐憫,憐憫曾經沉溺的你更憐憫你愛過的那人,憐憫那份庸常,還有那份虛弱。
這時,愛一個人就變成了一段經歷。
這段經歷曾經甘美如飴,卻終于慘痛無比。
這段經歷漸漸沉淀為一級臺階——你站到臺階上,重新恢復了高度。
愛情是個謎
黃金時代
陸星兒
對愛情,幾乎可以說人人都有經歷都有體驗。
但人人的經歷,人人的體驗,都不盡相同。
即使有過幾次愛情經歷的人,他的每一次愛情體驗,都是不一樣的。
我想,正是這樣的不重復、不類同,才使愛情成為生活中一個永久的話題,能讓人沒完沒了地絮說、咀嚼。
究竟為什么?!也許,就因為愛情這份“禮物”,誰都獲得過,可能都難以長久地擁有。
或者說,愛情這件事,誰都有體會,但誰也說不清楚。
就像大伏天吹來的一陣陣涼風,你渾身感覺到舒爽、愜意、愉悅,而僅僅是感覺。
愛情,大概類似風,模糊的,不確定的,非常有限,又非常的無限。
西蒙?波娃曾用風趣的語調描繪過愛情:“人們為什么會墮入情網?沒有比這更復雜的了:因為這是冬天,因為這是夏天,因為勞累過度,因為閑極無聊,因為軟弱,因為剛強,因為需要安全,因為喜歡冒險,因為絕望,因為希望,因為有人不愛您,因為有人愛您……”這位著名女作家把愛情概括得這樣玄妙,又論述得這樣簡潔、精辟。
真的,愛情對于任何人都是一個謎。
為什么你會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景這樣的場合愛上這位男人或這位女人?許多人在不能回答別人不能向自己解釋時,就說,“那是上帝安排的。
”我不知道是否真有上帝的存在。
但我相信,愛情的發生,是一種美妙的安排。
這“奇”和“妙”,如果仔細推敲,你會發現,奇妙的原由還在于你自身。
正如西蒙?波娃羅列的種種原因——就是某種境遇,某種需要,某種特殊階段的特殊心態,會使人從內心迸發出一股奔放的感情,來體現自己,揭示自己,滿足自己。
當然,這種感情的體現、揭示、滿足,要落實到一個具體的人——一個你喜歡的、合意的、有一定吸引力的人。
應該說,愛情,是在一定的時期一定的機遇中,你對你自己的安排。
我認為,無論出于什么情況出于什么原因下的“安排”,只要你品嘗到了奇妙歡樂的感情,這就是愛情。
我還認為,愛情只要發生了,或長或短,都屬于成功的,那種奇妙歡樂的體驗,就是一種財富,將儲在你人生的庫存中。
問題是,愛情一旦轉化為婚姻就變得復雜起來。
有個朋友來向我傾吐婚姻生活的苦惱時,充滿困惑地說:“剛成家時,我們很相愛的,我好像一分鐘都離不開他,上班都沒有心思,中午休息,還要給他打個電話。
但結婚才四五年呀,我倆都覺得沒勁了,為一點小事就要吵,總覺得不順心。
最近,我們開始懶得吵架,也就懶得說話,回到家各人做各人的事,像兩個陌生人。
我不明白,當初的愛情,當初他對我的吸引都到哪去了?……”我首先勸她重溫一下當初相愛的情景:怎么會愛起來的?愛他什么?又以什么方式去愛?而這樣的重溫,使我的朋友比較理智、比較清醒地認識到,當初偶爾遇見他一見鐘情地感到他的形象、氣質很符合她想象中的“他”,便情不自禁地愛起來,還把內心的理想點燃了,使愛的火焰越燒越旺……所以,有人很尖刻地指出:人的熱戀時往往愚蠢。
我的理解是,相戀中的人完全感情化了,理智變得毫無作用,沒有頭腦,沒有眼光。
當然,不會有冷靜的分析和客觀的審視。
而愛情一旦套進婚姻的契約之中,人與人建立了關系,開始了日常生活,那么理想的“他”,很自然的又回到你心里,你天天面對的、朝夕相處的是那個實實在在的他,你會發現,他并不完美,也不完全理想。
于是,你的熱情不知不覺地減退了;于是,愛情就猶如完成了某種使命一樣地悄悄撤離了。
而好的婚姻,將會以感情、親情代替熱戀時的愛情。
婚姻之所以能維持很好,很重要的一點,要具備一種善于調整你對對方的想象和期望的能力。
正是這種能力,才會使你心中的愛不枯竭。
但是,真要做到愛與被愛的不中斷、不枯竭談何容易!人,最難把握的恰恰是自己,是自己的感情。
因而說來說去,愛情似乎仍是個謎!
把一切交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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