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心《笑 》 (618字)
雨聲漸漸地住了,窗簾后隱隱的透進清光來。
推開窗戶一看,呀!涼云散了,樹葉上的殘滴,映著月兒,好似螢光千點,閃閃爍爍的動著。
——真沒想到苦雨孤燈之后,會有這么一幅清美的圖畫!
憑窗站了一會兒,微微的覺得涼意侵人。
轉過身來,忽然眼花繚亂,屋子里的別的東西,都隱在光云里;一片幽輝,只浸著墻上畫中的安琪兒。
——這白衣的安琪兒,抱著花兒,揚著翅兒,向著我微微的笑。
“這笑容仿佛在哪兒看見過似的,什么時候,我曾……”我不知不覺的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的想。
嚴閉的心幕,慢慢的拉開了,涌出五年前的一個印象。
——一條很長的古道。
驢腳下的泥,兀自滑滑的。
田溝里的水,潺潺的流著。
近村的綠樹,都籠在濕煙里。
弓兒似的新月,掛在樹梢。
一邊走著,似乎道旁有一個孩子,抱著一堆燦白的東西。
驢兒過去了,無意中回頭一看。
——他抱著花兒,赤著腳兒,向著我微微的笑。
“這笑容又仿佛是哪兒看見過似的1我仍是想——默默的想。
又現出一重心幕來,也慢慢的拉開了,涌出十年前的一個印象。
——茅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到衣上來。
土階邊的水泡兒,泛來泛去的亂轉。
門前的麥壟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黃嫩綠的非常鮮麗。
——一會兒好容易雨晴了,連忙走下坡兒去。
迎頭看見月兒從海面上來了,猛然記得有件東西忘下了,站住了,回過頭來。
這茅屋里的老婦人——她倚著門兒,抱著花兒,向著我微微的笑。
這同樣微妙的神情,好似游絲一般,飄飄漾漾的合了攏來,綰在一起。
這時心下光明澄靜,如登仙界,如歸故鄉。
眼前浮現的三個笑容,一時融化在愛的調和里看不分明了。
2. 老舍 《趵突泉的欣賞 》 (517字)
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是濟南的三大名勝,現在單講趵突泉。
在西門外的橋上,便看見一溪活水,清淺鮮潔,由南向北的流著。
這就是由趵突泉流出來的。
設若沒有這泉,濟南定會丟失了一半的美。
但是泉的所在地,并不是我們理想中的一個美景。
……
泉太好了。
泉池是差不多見方的,三個泉口偏西,北邊便是條小溪,流向西門去。
看那三個大泉,一年四季,晝夜不停,老那麼翻滾。
你立定呆呆的看三分鐘,你便覺得自然的偉大,使你再不敢正眼去看。
永遠那麼純潔,永遠那麼活潑,永遠那麼鮮明,冒,冒,冒,永不疲乏,永不退縮,只有自然有這樣的力量!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熱氣,白而輕軟,在深綠的長的水藻上飄蕩著,不由你不想起一種似乎神秘的境界。
池邊還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魚吐水,極輕快的上來一串水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裏斜放著;有的半天才上來一個水泡,大,扁一點,慢慢的,有姿態的,搖動上來,碎了;看,又來了一個!有的好幾串小碎珠一齊擠上來,像一朵攢得很整齊的珠花,雪白。
有的……這比那大泉還更有趣。
新近為增加河水的水量,又下了六根鐵管,做成六個泉眼,水也流得很旺,但是我還是愛原來的那三個。
看完了泉,再往北走,經過一些貨攤,便出了北門。
3. 郭沫若《石榴》(532字)
五月過了,太陽增強了它的威力,樹木都把各自的傘伸張了起來,不想再爭奇斗艷的時候,有少數的樹木卻在這時開起了花來。
石榴樹便是這少數樹木中的最可愛的一種。
石榴有梅樹的枝干,有楊柳的葉片,奇崛而不枯瘠,清新而不柔媚,這風度實兼備了梅柳之長,而舍去了梅柳之短。
最可愛的是它的花,那對于炎陽的直射毫不避易的深紅色的花。
單瓣的已夠陸離,雙瓣的更為華貴,那可不是夏季的心臟嗎?
單那小茄形的骨朵已經就是一種奇跡了。
你看,它逐漸翻紅,逐漸從頂端整裂為四瓣,任你用怎樣犀利的劈刀也都劈不出那樣的勻稱,可是誰用紅瑪瑙琢成了那樣多的花瓶兒,而且還精巧地插上了花?
單瓣的花雖沒有雙瓣的豪華,但它卻更有一段妙幻的演藝,紅瑪瑙的花瓶兒由希臘式的安普剌變為中國式的金罍,殷、周時代古味盎然的一種青銅器。
博古家所命名的各種銹彩,它都是具備著的。
你以為它真是盛酒的金盅嗎?它會笑你呢。
秋天來了,它對于自己的戲法好像忍俊不禁地破口大笑起來,露出一口皓齒,那樣透明光嫩的皓齒,你在別的地方還看見過嗎?
我本來就喜歡夏天。
夏天是整個宇宙向上的一個階段,在這時使人的身心解脫盡重重的束縛。
因而我更喜歡這夏天的心臟。
有朋友從昆明回來,說昆明石榴特別大,子粒特別豐腴,有酸甜兩種,酸者味更美。
禁不住唾津的潛溢了。
4. 《春》(719字)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象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
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
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
坐著,趟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
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
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花里帶著甜味兒,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
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
風里帶來些新翻的泥土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
鳥兒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
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兩三天。
可別惱。
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
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
鄉下去,小路上,石橋邊,有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還有地里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
他們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靜默著。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
城里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
舒活舒活筋骨,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兒事去了。
“一年之計在于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里腳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領著我們上前去。
5.. 《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707字)
這是一張尺多寬的小小的橫幅,馬孟容君畫的。
上方的左角,斜著一卷綠色的簾子,稀疏而長;當紙的直處三分之一,橫處三分之二。
簾子中央,著一黃色的,茶壺嘴似的鉤兒——就是所謂軟金鉤么?“鉤彎”垂著雙穗,石青色;絲縷微亂,若小曳于輕風中。
紙右一圓月,淡淡的青光遍滿紙上;月的純凈,柔軟與平和,如一張睡美人的臉。
從簾的上端向右斜伸而下,是一枝交纏的海棠花。
花葉扶疏,上下錯落著,共有五叢;或散或密,都玲瓏有致。
葉嫩綠色,仿佛掐得出水似的;在月光中掩映著,微微有淺深之別。
花正盛開,紅艷欲流;黃色的雄蕊歷歷的,閃閃的。
襯托在叢綠之間,格外覺著妖嬈了。
枝欹斜而騰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
枝上歇著一對黑色的八哥,背著月光,向著簾里。
一只歇得高些,小小的眼兒半睜半閉的,似乎在入夢之前,還有所留戀似的。
那低些的一只別過臉來對著這一只,已縮著頸兒睡了。
簾下是空空的,不著一些痕跡。
試想在圓月朦朧之夜,海棠是這樣的嫵媚而嫣潤;枝頭的好鳥為什么卻雙棲而各夢呢?在這夜深人靜的當兒,那高踞著的一只八哥兒,又為何盡撐著眼皮兒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么來著?舍不得那淡淡的月兒么?舍不得那疏疏的簾兒么?不,不,不,您得到簾下去找,您得向簾中去找——您該找著那卷簾人了?他的情韻風懷,原是這樣這樣的喲!朦朧的豈獨月呢;豈獨鳥呢?但是,咫尺天涯,教我如何耐得?
我拚著千呼萬喚;你能夠出來么?
這頁畫布局那樣經濟,設色那樣柔活,故精彩足以動人。
雖是區區尺幅,而情韻之厚,已足淪肌浹髓而有余。
我看了這畫。
瞿然而驚:留戀之懷,不能自已。
故將所感受的印象細細寫出,以志這一段因緣。
但我于中西的畫都是門外漢,所說的話不免為內行所笑。
——那也只好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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