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欣常釣,而不計較魚,是會使一個人快樂,使一個團體健康,使一個社會成功的。
美國有許多學者,在一個學校工作,一工作就是一生,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以賓大而論,今年就要養著一百零八個退休的老教授;這些教授服務于賓大,最少的已有四分之一世紀,長些的有服務四十年的了。
并不是美國人的耐性特別長,實是他們在工作本身發現出無限的趣味,感覺自己沉醉于鳥語花香,和山清水媚。
至于魚竿之下是否有魚,他們反而忘了。
當然在這種境界中的人,是無法再生名利觀念的。
愛因斯坦剛到普林斯敦時,主事人問他一年要多少薪俸,他說五千差不多了。
一年五千元是物理系剛畢業的學生的水平,主事人說:「給你年俸五千,給別人就不好給了,請為我們著想一下,還是勉強訂年俸一萬五千吧。
」
其實,愛因斯坦常忘了兌取支票,正如釣魚者釣上魚來,又拋入水中一樣。
他們從來就未考慮到這些瑣事。
科學家不僅忘了薪俸的多寡,有時即使厚祿巨利的機會到來,在他們眼中,也淡如云煙。
發明那個原子沖擊器的勞倫斯,剛一發明時,有人說,他要請求專利,要比瓦特發的財大,但他只笑了笑,好像是說有那個申請專利的工夫,還多沖擊幾種原子呢。
正因為有釣勝于魚的觀念作基礎,所以不會產生向上爬的習慣,也不會產生學而優則仕的風氣,每一個學者一旦發現了自己的興趣所在,一直將此興趣帶到墳墓里,發明小兒麻痹癥預防針的沙克,最近對人說:「我所確知的是:科學家不是政治家。
我不是明星,讓我回到實驗室去。
」
然而,不是為魚的釣者,卻常常釣上大的魚來,因為他終年在水濱,常有機遇到來,非如緣木而求魚的「智」者,徒勞心力而已。
日已正午,老者的扁舟又悠悠劃回來了,照例的提著他的兩條小魚,登上岸來向我笑了笑,并且說:「我是為釣,不是為魚。
」
老者的背影消失在山坡的綠叢里,惟日光照去,他的發色與魚的鱗色偶閃銀光。
我在想:「其實,人生不過是在并不幽靜的水邊空釣一場的游戲,又那兒來的魚!」
——陳之藩《釣勝于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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