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
2009-06-05 作者:青竹幽蘭
六月的雨下得很安靜,有點夏天的味道,來的沒有一絲聲響,玻璃窗上便綴滿了水珠,那不是整合的珍珠,而是散落的精靈。
帶點泡沫的情懷,靜靜地滑落。
懸浮卻有著透過窗的朦朧,不甚清晰,不曾整齊劃一,只是在不經意之間撩動心緒。
或靜密,或溫暖。
醉意如酒意闌珊,偶爾拾起的思緒也被窗外的雨打亂。
夏日樹很蔥郁,沒有了冬日禿頂的滄桑,取而代之的是煥發生命的渴。
仿佛早有綠意探出了頭呼吸那久違的空氣,仿佛整個樹都冷得跺唆,卻又精神百倍。
柳枝孤芳自賞舞蹈,曲線幽雅,節奏便來自那偶爾路過的風聲,看似零亂,卻又錯亂有致。
那種嫵媚卻不沾俗氣,高雅得像純潔的少女。
雨下的錯落而豪無章法,卻又別致得可愛。
似佛已經點燃了思念。
繞過小道,一直漫延,蔓延到無邊的天際,只是被一道朦朧的雨簾阻隔,溢水的水便從水簾傾瀉而出。
一時間水聲嘩嘩做聲。
夏日傍晚散落在地上的水珠,“撲哧”一聲,冒出一股股濕氣,似煙一般飄渺,濃得看不真切。
那溢出的水氣撲面而來,氣勢雖不甚雄壯,卻有冷洌的味道。
路旁的三角梅也應散盡了吧。
也許就混合著空氣,感染那滿身的香氣。
就連暈暈噩噩的雨也忍不住打噴嚏,卻掩飾得極好。
果然是大家閨秀,只是在經過樹梢的時候不經意間露出了馬腳。
看似無甚改變,卻不知精神多了幾倍,那松樹上掛滿的水珠就可以作證。
整個松樹便似掛似掛著水晶燈的裝飾,晶瑩中仿佛有著光亮。
在白里雖極其微弱,卻有感染你的情緒。
那些梅花也曾散落一地,擠著下地面的草。
那么完好不殘,仿佛不是被風吹落,而是自己消消逃走的,像偷歡的孩子,讓你不忍苛責。
就讓它靜靜的躺在那罷,別驚擾那雨中的夢境。
只是不經意間看到你流出的那點嫵媚,卻讓人舍不得離去。
原諒我不能寫出你的美態,因為你將在這短暫的瞬間離去。
也許再沒有時間看你一顰一笑的樣子。
但我會把你模樣畫下,不時溫習。
散文:春雨的色彩
琥珀千千
春雨,像春姑娘紡出的線,沒完沒了地下到地上,沙沙沙,沙沙沙……一 春雨,像春姑娘紡出的線,沒完沒了地下到地上,沙沙沙,沙沙沙……一 …… 群小鳥在屋檐下躲雨,他們在爭論一個有趣的問題:春雨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群小鳥在屋檐下躲雨,他們在爭論一個有趣的問題:春雨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小白鴿說: 春雨是無色的。
你們伸手接幾滴瞧瞧吧。
小白鴿說:“春雨是無色的。
你們伸手接幾滴瞧瞧吧。
” 小燕子說: 不對,春雨是綠色的。
你們瞧!春雨落到草地上,草地綠了! 小燕子說:“不對,春雨是綠色的。
你們瞧!春雨落到草地上,草地綠了! 春雨淋在柳樹上,柳枝兒綠了……” 春雨淋在柳樹上,柳枝兒綠了……” 小麻雀說:“不不!春雨是紅色的。
你們瞧!春雨灑在桃樹上,桃花紅了! 麻雀說: 不不!春雨是紅色的。
你們瞧!春雨灑在桃樹上,桃花紅了! 春雨滴在杏樹上,杏花兒紅了……” 春雨滴在杏樹上,杏花兒紅了……” 小黃鶯說:“不對,不對,春雨是黃色的。
不是嗎?春雨落在油菜地里, 小黃鶯說: 不對,不對,春雨是黃色的。
不是嗎 春雨落在油菜地里, 油菜花黃了;春雨落在蒲公英上,蒲公英的花兒也黃了……” 油菜花黃了;春雨落在蒲公英上,蒲公英的花兒也黃了……” 春雨聽了大家的爭論,下得更歡了,沙沙沙,沙沙沙……它好像在說: 春雨聽了大家的爭論,下得更歡了,沙沙沙,沙沙沙……它好像在說: 親 ……它好像在說 “ 愛的小鳥們,你們的話都對,但都沒說全面。
我本身是無色的, 愛的小鳥們,你們的話都對,但都沒說全面。
我本身是無色的,但能給春天的 大地帶來萬紫千紅…… 大地帶來萬紫千紅……
《雨》郁達夫
周作人先生名其書齋曰苦雨,恰正與東坡的喜雨亭名相反。
其實,北方的雨,卻都可喜,因其難得之故。
像今年那么的水災,也并不是雨多的必然結果;我們應該責備治河的人,不事先預防,只曉得糊涂搪塞,虛糜國帑,一旦有事,就互相推諉,但救目前。
人生萬事,總得有個變換,方覺有趣;生之于死,喜之于悲,都是如此,推及天時,又何嘗不然?無雨哪能見晴之可愛,沒有夜也將看不出晝之光明。
我生長江南,按理是應該不喜歡雨的;但春日暝蒙,花枝枯竭的時候,得幾點微雨,又是一件多么可愛的事情!“小樓一夜聽春雨”,“杏花春雨江南”,“天街細雨潤如酥”,從前的詩人,早就先我說過了。
夏天的雨,可以殺暑,可以潤禾,它的價值的大,更可以不必再說。
而秋雨的霏微凄冷,又是別一種境地,昔人所謂“雨到深秋易作霖,蕭蕭難會此時心”的詩句,就在說秋雨的耐人尋味。
至于秋女士的“秋雨秋風愁煞人”的一聲長嘆,乃別有懷抱者的托辭,人自愁耳,何關雨事。
三冬的寒雨,愛的人恐怕不多。
但“江關雁聲來渺渺,燈昏宮漏聽沉沉”的妙處,若非身歷其境者決領悟不到。
記得曾賓谷曾以《詩品》中語名詩,叫作《賞雨茅屋齋詩集》。
他的詩境如何,我不曉得,但“賞雨茅屋”這四個字,真是多么的有趣!尤其是到了冬初秋晚,正當“蒼山寒氣深,高林霜葉稀”的時節。
聽聽那冷雨
作者: 余光中
驚蟄一過,春寒加劇。
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連在夢里,也似乎有把傘撐著。
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
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
每天回家,曲折穿過金門街到廈門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雨里風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
想這樣子的臺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
這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從安東尼奧尼那里來的。
不過那—塊土地是久違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紀,即使有雨,也隔著千山萬山,千傘萬傘。
十五年,一切都斷了,只有氣候,只有氣象報告還牽連在一起,大寒流從那塊土地上彌天卷來,這種酷冷吾與古大陸分擔。
不能撲進她懷里,被她的裙邊掃一掃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這樣想時,嚴寒里竟有一點溫暖的感覺了。
這樣想時,他希望這些狹長的巷子永遠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門街到廈門街,而是金門到廈門。
他是廈門人,至少是廣義的廈門人,二十年來,不住在廈門,住在廈門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
不過說到廣義,他同樣也是廣義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兒,五陵少年。
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時代了。
再過半個月就是清明。
安東尼奧尼的鏡頭搖過去,搖過去又搖過來。
殘山剩水猶如是,皇天后土猶如是。
紜紜黔首、紛紛黎民從北到南猶如是。
那里面是中國嗎?那里面當然還是中國永遠是中國。
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遙指已不再,劍門細雨渭城輕塵也都已不再。
然則他日思夜夢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報紙的頭條標題里嗎?還是香港的謠言里?還是傅聰的黑鍵白鍵馬恩聰的跳弓撥弦?還是安東尼奧尼的鏡底勒馬洲的望中?還是呢,故宮博物院的壁頭和玻璃柜內,京戲的鑼鼓聲中太白和東坡的韻里?
杏花,春雨,江南。
六個方塊字,或許那片土就在那里面。
而無論赤縣也好神州也好中國也好,變來變去,只要倉頡的靈感不滅,美麗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當必然長在。
因為一個方塊字是一個天地。
太初有字,于是漢族的心靈他祖先的回憶和希望便有了寄托。
譬如憑空寫一個“雨”字,點點滴滴,滂滂沱沱,淅淅瀝瀝,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視覺上的這種美感,豈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滿足?翻開一部《辭源》或《辭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顏千變萬化,便悉在望中,美麗的霜雪云霞,駭人的雷電霹雹,展露的無非是神的好脾氣與壞脾氣,氣象臺百讀不厭門外漢百思不解的百科全書。
聽聽,那冷雨。
看看,那冷雨。
嗅嗅聞聞,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
雨在他的傘上這城市百萬人的傘上雨衣上屋上天線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峽的船上,清明這季雨。
雨是女性,應該最富于感性。
雨氣空而迷幻,細細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點點薄荷的香味,濃的時候,竟發出草和樹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氣,也許那竟是蚯蚓的蝸牛的腥氣吧,畢竟是驚蟄了啊。
也許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許古中國層層疊疊的記憶皆蠢蠢而蠕,也許是植物的潛意識和夢緊,那腥氣。
第三次去美國,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兩年。
美國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藍似安格羅薩克遜人的眼睛,地,紅如印第安人的肌膚,云,卻是罕見的白鳥,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飄云牽霧。
一來高,二來干,三來森林線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國詩詞里“蕩胸生層云”或是“商略黃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難睹的景象。
落基山嶺之勝,在石,在雪。
那些奇巖怪石,相疊互倚,砌一場驚心動魄的雕塑展覽,給太陽和千里的風看。
那雪,白得虛虛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皚皚不絕一仰難盡的氣勢,壓得人呼吸困難,心寒眸酸。
不過要領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無”的境界,仍須來中國。
臺灣濕度很高,最饒云氣氛題雨意迷離的情調。
兩度夜宿溪頭,樹香沁鼻,宵寒襲肘,枕著潤碧濕翠蒼蒼交疊的山影和萬綴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樣睡去。
山中一夜飽雨,次晨醒來,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靜中,沖著隔夜的寒氣,踏著滿地的斷柯折枝和仍在流瀉的細股雨水,一徑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彎彎,步上山去。
溪頭的山,樹密霧濃,蓊郁的水氣從谷底冉冉升起,時稠時稀,蒸騰多姿,幻化無定,只能從霧破云開的空處,窺見乍現即隱的一峰半塹,要縱覽全貌,幾乎是不可能的。
至少上山兩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頭諸峰玩捉迷藏的游戲。
回到臺北,世人問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問,故作神秘之外,實際的印象,也無非山在虛無之間罷了。
云絳煙繞,山隱水迢的中國風景,由來予人宋畫的韻味。
那天下也許是趙家的天下,那山水卻是米家的山水。
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筆像中國的山水,還是中國的山水上只像宋畫,恐怕是誰也說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親,更可以聽。
聽聽那冷雨。
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臺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
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凄涼,凄清,凄楚,于今在島上回味,則在凄楚之外,再籠上一層凄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
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
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
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更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
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
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窗外在喊誰。
雨打在樹上和瓦上,韻律都清脆可聽。
尤其是鏗鏗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屬于中國。
王禹的黃岡,破如椽的大竹為屋瓦。
據說住在竹樓上面,急雨聲如瀑布,密雪聲比碎玉,而無論鼓琴,詠詩,下棋,投壺,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
這樣豈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細脆的聲響,怕都會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過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黯,對于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
至于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
“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在古老的大陸上,千屋萬戶是如此。
二十多年前,初來這島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
先是天黯了下來,城市像罩在一塊巨幅的毛玻璃里,陰影在戶內延長復加深。
然后涼涼的水意彌漫在空間,風自每一個角落里旋起,感覺得到,每一個屋頂上呼吸沉重都覆著灰云。
雨來了,最輕的敲打樂敲打這城市。
蒼茫的屋頂,遠遠近近,一張張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細細密密的節奏,單調里自有一種柔婉與親切,滴滴點點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時在搖籃里,一曲耳熟的童謠搖搖欲睡,母親吟哦鼻音與喉音。
或是在江南的澤國水鄉,一大筐綠油油的桑葉被嚙于千百頭蠶,細細瑣瑣屑屑,口器與口器咀咀嚼嚼。
雨來了,雨來的時候瓦這幺說,一片瓦說千億片瓦說,說輕輕地奏吧沉沉地彈,徐徐地叩吧撻撻地打,間間歇歇敲一個雨季,即興演奏從驚蟄到清明,在零落的墳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億片瓦吟。
在舊式的古屋里聽雨,聽四月,霏霏不絕的黃梅雨,朝夕不斷,旬月綿延,濕黏黏的苔蘚從石階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
到七月,聽臺風臺雨在古屋頂上一夜盲奏,千層海底的熱浪沸沸被狂風挾挾,掀翻整個太平洋只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壓下,整個海在他的蝎殼上嘩嘩瀉過。
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煙一般的紗帳里聽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撲來,強勁的電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彈動屋瓦的驚悸騰騰欲掀起。
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墻上打在闊大的芭蕉葉上,一陣寒潮瀉過,秋意便彌濕舊式的庭院了。
在舊式的古屋里聽雨,春雨綿綿聽到秋雨瀟瀟,從少年聽到中年,聽聽那冷雨。
雨是一種單調而耐聽的音樂是室內樂是室外樂,戶內聽聽,戶外聽聽,冷冷,那音樂。
雨是一種回憶的音樂,聽聽那冷雨,回憶江南的雨下得滿地是江湖下在橋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濕布谷咕咕的啼聲,雨是潮潮潤潤的音樂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樂從記憶的彼端敲起。
瓦是最最低沉的樂器灰蒙蒙的溫柔覆蓋著聽雨的人,瓦是音樂的雨傘撐起。
但不久公寓的時代來臨,臺北你怎么一下子長高了,瓦的音樂竟成了絕響。
千片萬片的瓦翩翩,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歷史的記憶。
現在雨下下來下在水泥的屋頂和墻上,沒有音韻的雨季。
樹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楓樹,柳樹和擎天的巨椰,雨來的時候不再有叢葉嘈嘈切切,閃動濕濕的綠光迎接。
鳥聲減了啾啾,蛙聲沉了咯咯,秋天的蟲吟也減了唧唧。
七十年代的臺北不需要這些,一個樂隊接一個樂隊便遣散盡了。
要聽雞叫,只有去詩經的韻里找。
現在只剩下一張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馬車的時代去后,三輪車的夫工也去了。
曾經在雨夜,三輪車的油布篷掛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愛,而且躲在警察的轄區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纖纖的手。
臺灣的雨季這么長,該有人發明一種寬寬的雙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
而無論工業如何發達,一時似乎還廢不了雨傘。
只要雨不傾盆,風不橫吹,撐一把傘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韻味。
任雨點敲在黑布傘或是透明的塑膠傘上,將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噴濺,傘緣便旋成了一圈飛檐。
跟女友共一把雨傘,該是一種美麗的合作吧。
最好是初戀,有點興奮,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離之間,雨不妨下大一點。
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發的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對方的唇上頰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
不過那要非常年輕且激情,同時,也只能發生在法國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數的雨傘想不會為約會張開。
上班下班,上學放學,菜市來回的途中。
現實的傘,灰色的星期三。
握著雨傘。
他聽那冷雨打在傘上。
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
索性把濕濕的灰雨凍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結晶體在無風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來。
等須眉和肩頭白盡時,伸手一拂就落了。
二十五年,沒有受故鄉白雨的祝福,或許發上下一點白霜是一種變相的自我補償吧。
一位英雄,經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巖削成還是火成巖?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
前塵隔海。
古屋不再。
聽聽那冷雨。
汪國真 雨的隨想
有時,外面下著雨心卻晴著;又有時,外面晴著心卻下著雨。
世界上許多東西在對比中讓你品味。
心晴的時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時候,晴也是雨。
不過,無論怎么樣的故事,一逢上下雨便難忘。
雨有一種神奇;它能彌漫成一種情調,浸潤成一種氛圍,鐫刻成一種記憶。
當然,有時也能瓢潑成一種災難。
春天的風沙,夏天的溽悶,秋天的干燥,都使人們祈盼著下雨。
一場雨還能使空氣清新許多,街道明亮許多,“春雨貴如油”,對雨的渴盼不獨農人有。
有雨的時候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人們卻多不以為然。
或許因為有雨的季節氣候不太冷,讓太陽一邊涼快會兒也好。
有雨的夜晚則另有一番月夜所沒有韻味。
有時不由讓人想起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名句。
在小雨中漫步,更有一番難得的愜意。
聽著雨水輕輕叩擊大葉楊或梧桐樹那闊大的葉片時沙沙的聲響,那種滋潤到心底的美妙,即便是理查德.克萊德漫鋼琴下流淌出來的《秋日私語》般雅致的旋律也難以比擬。
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造化,真是無與倫比。
一對戀人走在小巷里,那情景再尋常不過。
但下雨天手中魔術般多了一把淡藍色的小傘,身上多了件米黃色的風衣,那效果便又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雨中的年輕是一幅耐讀的圖畫。
在北方,一年365天中,有雨的日子并不很多。
于是若逢上一天,有雨如詩或者有詩如雨,便覺得奇好。
雨的抒情(散文)
(臺灣)季薇
雨,好像是千萬支魔指;好像是千萬條琴弦,彈出了千變萬化的聲音。
春雨柔軟,夏雨粗獷,秋雨蒼涼,冬雨肅殺;因季節變化,情調各異。
但是,雨色一樣美麗,雨聲一樣動聽。
在圖畫音樂和詩歌里,有許多描寫雨的佳作。
線條色彩和音樂旋律,空靈剔透。
輕細的雨花,像飄忽的霧,白茫茫的,輕吻著人的臉,微微覺著癢;又輕輕濡濕著衣裳。
雨傘仿佛是風帆,在雨色蒙蒙中載浮載沉;也像一只只大翅膀,東南西北,無邊無垠,因風四處飄航。
沉默的雨,無聲勝有聲;逗人的雨,真叫人喜悅。
可以不必穿雨衣,在戶外躑躅漫步,雨似蜜似酒,滋潤著心靈。
——這夢幻似的雨,這奇異的雨,夢幻似的教人幻想。
記得杏花春雨的江南,雨點敲打著船篷,雨中也有梨花的幽香。
記得西湖的夏雨,元氣淋漓,滿湖荷葉被打得篤篤地響。
記得天目山的秋雨,重霧深鎖,萬木蕭蕭,撐天的松柏經雨洗滌,顯得格外蒼勁。
記得富春江的冬雨,如泣如訴,兩岸茅屋炊煙陰陰沉沉,像一幅染濕了的鉛筆畫。
細雨微風的夜,適宜讀詩和散文。
狂風暴雨的夜,則宜恐怖神怪小說。
要不然,便邀幾位知己,泡幾杯濃茶,買一包花生米,點上一支洋燭,又當另有一番情趣。
風雨更宜懷人,懷人常不寐;一聲風一聲雨,都似離人低訴。
那年夏天,和友人在春秋閣小坐。
那時候,菱角已經成熟,蓮池潭上,鄉人駕著小船,忙于采摘;天空的白云,和水面的白鷺相映成趣。
陣雨驟來,如萬馬奔騰;半屏山忽然不見了,只有密密的雨,密密地替蓮池掛上了珠簾。
陣雨里,那些采菱角的船,依然從容地游移搖蕩。
船上的人連蓑衣也不穿。
臺灣南部雨量不多。
尤其是高雄,灰土漫天;樹枝樹葉上厚墩墩地堆積著塵埃,經陣雨一淋,蒼翠碧綠。
雨后的壽山,嫵媚地俯視默默的愛河;銀鱗似的水波也被青青的山染綠了。
河堤上,那一排水泥柱上,那一排路燈的瓷罩,白玉球似的鑲嵌在山水之間,依稀是西湖的景色。
春夜聽雨(散文詩)
張蜀君 丘峰
編者按:《春夜聽雨》原發表于《揚子晚報》,后來被江蘇電視臺制作成電視散文,并在江蘇電視臺首播。
播放后引起強烈反響,很快被中央電視臺一臺、四臺等轉播,成為中國率先播出的電視新品種“電視散文”,并獲“全國首屆全國電視散文優秀獎”,《人民日報》、《文匯報》等還發表評論文章,對本文作了較高的評價。
從2000年首播起至今,在全國各地電視臺轉播,在歐美及東南亞華文電視臺也爭相轉播。
《春夜聽雨》被列為2006年至2008年高考必背散文,并被各地選為中學語文教材。
春夜好靜。
春風又春雨。
我獨坐書齋聽雨,靜靜地,靜靜地。
春風邀春雨,聽雨好情致。
窗外.細雨滴在屋檐上,細雨落在梧桐樹上,細雨飄在木芙蓉上,細雨灑在芭蕉葉上,輕輕地,輕輕地,絲,絲;絲,絲……
門前,春風吹著樹葉,春風拂著柳枝,春風和著春雨,春風掠過庭院,輕輕地,輕輕地,像江南絲竹,如夢中仙樂,絲,絲;絲,絲……
雨絲轉成雨點,似催春鼓點,如澎湃心潮,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春雨譜成樂曲,和著江南春訊,攜來仙間妙舞,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我品著香茗聽雨,靜靜地,靜靜地。
春風化春雨,春雨好韻味。
春風送著春雨,綿綿雨絲飄灑在窗前懸鈴樹上,枝葉上凝聚水滴,在燈下閃著透亮的光,猶如晶瑩玉珠墜落在地上,宛如弦樂節拍,動聽悅耳;細密的細雨串成絲線,絲線穿過窗外的竹林,沙沙索索,輕吟淺唱,那是夜雨的情懷。
我竚立在窗前遙望。
春風送春雨,春雨好詩情。
窗外廣闊的天幕下,襯托出的長長的雨絲,扯動著我長長的思緒。
我不禁低吟昔人的一首聽雨詞來: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中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云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雨中人生,含蘊豐富。
確實,光陰易逝,“逝者如斯夫”!從風華正茂的少年,轉眼間,“鬢已星星也”,白發如青絲!青春易逝,人生易老。
但細細想來,也不必為此感慨,更不必為此而哀傷。
豈不聞文學大家朱自清詩云:“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
春夜聽雨,牽來細長的情絲。
夜雨疏雨不堪聽,
獨坐寒齋萬感生。
今夜故人江上宿,
如何禁得打篷聲。
這是項世安的《雨夜》詩,對離別故人的思念真是寫得絕妙無比。
夜雨中思緒連綿,春的寒,雨的冷,獨坐寒齋,孤燈只影,容易牽動人們對親友的離愁別緒,思念情懷。
可不,聽春夜瀟瀟細雨,憶親友茫茫人生,想起與親友的離愁別緒,你會頓覺悵然,感慨系之。
春夜聽雨,細品苦澀人生,自有一番難言的滋味。
且聽張來的《雨中題壁》:
去年此日泊瓜洲,
衰柳蕭蕭客系舟。
白發天涯嘆流落,
今宵聽雨古宣州。
詩中寫出詩人在秋風竦竦、秋雨蒙蒙中,在雨中讀詩,雨中題詩,雨中品詩,感嘆人生的苦澀,老來淪落天涯的悲痛,此情何等清凄!這種對雨思憶,感嘆人生境遇,品憶人生況味,是生命體驗苦澀的回味。
夜雨讀書,也是人生的樂趣。
古人常有夜雨讀書的習慣:“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雨夜靜謐,雨聲和諧,引人夜讀。
讀著讀著,你可以想見此時正是春耕季節,茫茫大地,萬物生機,農人忙著搶抓春種的情景:
綠滿山原白滿洲,
子規聲里雨如煙。
鄉村四月閑人少,
才了蠶桑又插田。
你可以想見春風春雨給農人帶來的喜悅。
由此你也會覺得,自己也像農人一樣,在這寧靜的雨夜,猶如細雨滋物,燈下靜靜地讀書,靜靜地思索,書中的奧秘給你帶來甜蜜。
春夜聽雨,是休閑的好方法,這時你可以體味雨的韻律,雨的情致,自己也仿佛融進無限的春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