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喜歡小動物的孩子,可是媽媽不許我養小動物,所以我只能眼巴巴地看別人有自己心愛的寵物而自己卻不能養。
我看到街上有人牽著小狗,或抱著一只 小貓,會羨慕不已。
從很小時起就一直希望我能養一只小貓,然而多少年過去了,我這個小小的夢想始終只是一個夢想。
我最初見到的貓就是流浪貓。
某一天晚上我和父母回家,路過一個胡同時,我看到圍墻上有一個白影閃過。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白影就不見了。
我聽到幾聲貓叫,才知道那是只野貓。
媽媽告訴我,家附近有得是野貓,很臟,叫我不要碰它們。
可對于孩子來說,好奇會打敗所有家長的戒令。
我很注意留心家附近的野貓。
有時我從窗戶遠望它們在樓頂行走,有時我在睡前聽它們在黑夜里尖細的叫聲。
我在小學曾看過一本叫《野貓的首領》的童話,里面寫了一只野貓怎樣在貓的世界里靠決斗贏得了自己首領的地位,卻從此失去了從同族中得到真正溫情的機會的故事。
從那以后在我頭腦中,貓的世界就更多了幾分神秘,常常讓我浮想聯翩。
我和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爸爸的同事家。
那位叔叔有一只性情暴躁的花貓。
我每次見到它都想友好地和它玩耍,但最后總是以掛彩而告終。
我不喜歡那只貓,覺得貓是一種不愿讓人接近的動物,就像野貓的首領。
現在在回想起來,那時我所謂的“友好”行為對那只貓的確是一種折磨,難怪它總想抓我——完全是為了自衛。
可我卻因為它好久都討厭貓這種動物。
但是有一件事讓我改變了態度。
那是在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和好友萌在學校附近的一片灌木里發現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野貓。
它全身長著雪白的毛,從一黃一綠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純正的血統。
但她很臟很臟。
骨瘦嶙峋的身體,暗淡無光澤的毛,還有一雙渾濁的眼睛徹底毀了她的美貌。
我們用零花錢給她買吃的,還給她洗澡。
因為我的父母不讓養貓,萌就收留了她。
我經常去看那只可憐的小東西,雖然這只貓的脾
氣也不是很好,但我還是盡量幫助她。
我那時還很小,但直覺里感到現實世界對生命殘酷的影響:這是一只很美麗的動物,本來應該是家貓,但卻不只為什么慘遭遺棄。
她性格古怪,不喜歡人,大概是長期艱難的生存條件讓她受了太多的傷害,所以她對這個世界有了太多的不信任。
我們沒能養她多久,因為漸漸的我們發現她有病。
她有時會口吐白沫,而且走路也不太穩——她還沒來得及理解我們對她的關心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而那個夏天留給我們這兩個孩子的,只有無奈。
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曾對我說過,愛是一種負擔,雖然它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在多少年以后,我又喜歡上了貓。
童年的痕跡在我頭腦里依然清晰可見。
但所有的情感經過時間的沉淀都成為了溫暖的東西。
那些小時侯和無辜的小貓斗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回憶它們時我的臉上總會浮起微笑……
在大學里,我住的宿舍樓埋沒在居民樓中。
從宿舍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居住小區里忙碌的人們每天從樓里進進出出。
而這附近的貓也出奇地多。
我坐在上床懶懶地看書時常能望到幾只貓。
有時它們在墻頭小心翼翼地行走,有時它們趴在車棚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我覺得貓的生活其實本質上和人沒有什么區別。
我們也是在世界上生活著的動物,有時也要小心翼翼地走自己的路,或者假日的早晨被太陽照著還懶得起床。
在某些夜晚,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野貓的叫聲,頭腦里依然會浮現兒時看的童話的影子,還會幻想外面野貓生活的世界……
與野貓共享一個地盤讓我有了很多觀察它們的機會。
我親手喂過校園附近瘦得皮包骨頭的野貓;我看見過灌木叢里它們破破爛爛的窩;我見過母貓如何與小貓在一起親近,如何在小貓恐懼的時候守在它們身邊;我還和這些年幼小貓一起玩過,看它們如何在玩耍中顯現祖輩就有的捕獵的本能……
在這些與野貓的接觸中,有一件事是我印象最深刻的——
一天中午下課,我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灌木里一只臟兮兮的野貓,它很瘦很瘦,毛上沾滿塵土,干枯又雜亂,一雙眼睛卻因為饑餓而熠熠發亮。
我停下腳步,它注意到我,就開始向我發出凄慘的叫聲,而且還勇敢地向我靠近。
我知道它如果不是餓極了是不會這樣的,但是我身上什么吃的東西都沒有,只能很無奈地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它……
忽然我想起在宿舍柜子里還有 一根火腿腸,就盡快地回到宿舍去拿。
當時我的膝蓋有傷,走個來回花了我不少時間,但當我回到灌木叢的時候,已經再也找不到小貓了,我除了放棄別無選擇,可是我從此也就沒在見到那只貓。
有時我總懷疑,如果我當時再盡力找一下,它是不是就能擺脫極度饑餓的折磨。
而當時我輕易的放棄,是不是就斷送了它最后一線生的希望。
這個可憐的生命已經被殘酷的命運折磨得丑陋不堪,人們往往都敬而遠之,它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善意的幫助。
我能想象它的活得多么艱難,我像小時侯那樣依然想給它們一些幫助,不過現在我也知道我無論怎樣做也無法從本質上幫助它們,這不是一個人的本性是否善良的問題。
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有屬于自己生命的負擔,我們也有自己的負擔。
我們既然注定要擁有一次生命,就只能承受這個負擔,不管它有多重。
在與這些野貓共渡的時光里,我越來越覺得生命真的是平等的,我們都在努力地活著,無論人、貓,還是生存在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上的其他生物。
人類很聰明,在地球上不斷擴大地盤,已經擠占了其它生物太多的資源和生存空間。
我們太自負,傲慢得已經對身邊其它種類的生命失去了最起碼的尊重。
一天我心情很不好,在以前住的舊樓附近閑逛。
饒了一個大圈子,我走到樓后面的園子邊——離我現在的家很近。
那片園子是一塊長滿雜草的荒地,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老樣子。
我隔著欄桿看這片荒地,想起了小時候和哥哥一起抓知了的情形。
這里是我們孩子的樂園,長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還有樓里居民自己種的草莓——在城市灰色的樓群中,還有這樣一塊地方簡直是個奇跡。
雖然它未被規劃,顯得雜亂,但散發著自然的氣息,承載著我童年的記憶。
我隔著欄桿看這片園子,思緒紛飛,忽然一只白色的貓優雅地躍入我的視線——這是只野貓,但保持著她的貓科動物天生的優雅。
她向我這邊走了幾步,發現我一直在注視她,就停在一定的距離外。
我總以為一會兒她就會走了,但她一直呆在原地,默默地凝視著我。
我們彼此對望了很久,我有一種很感動的感覺。
漸漸地,我的眼睛濕了,淚水終于流了出來——我們都是同時存在于這個時空中的靈魂,其實是可以這樣平等地站在一起,彼此用眼神交流著對方大概都不太懂的東西。
我覺得我從這只同樣孤獨的動物身上找到了某種安慰,對她心存感激。
看了看時間,我該離開了。
我后退了幾步,慢慢地走開——我知道我頭腦里的幻想太多了,這只貓只是在對我保持警覺,沒有我想象得那么浪漫,可我寧愿相信,寧愿相信……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她還在注視著我。
我很感動,心中有一種溫暖在流動。
我寧愿相信這個世界充滿了愛與希望,這就是我們活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