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滿月高高地懸在中天,宛若一位一絲不掛的美人。
三更的梆鑼剛剛敲過,縣城一片靜寂。
夏夜的清風,攜帶著草木蟲魚的氣息,如綴滿珠花的無邊無際的輕紗,鋪天蓋地而來。
赤裸裸的月光,照耀著在自家院子里漫游的孫眉娘。
她也是一絲不掛,與月亮上下輝映。
月光如水,她就是一條銀色的大魚。
這是一朵盛開的鮮花,一顆熟透了的果子,一個青春健美的身體。
她從頭到腳,除了腳大,別的無可挑剔。
她皮膚光滑,惟一的一個疤,藏在腦后茂密的頭發里。
孫眉娘上穿著紅夾襖,下穿著綠褲子,褲子外邊套著一條曳地的綠裙,于是一棵盛開的雞冠花來到了大街上。
陽光燦爛艷陽天,溫柔的南風,送來了即將黃熟的小麥的清新氣息。
南風撩人,老春天氣,正是女人多情的季節。
她心急如火,恨不得一步邁進縣衙,但長裙拖地,使她無法快步行走。
心急只嫌腳步慢,心急只覺大街長。
她索性將裙子提起來,撩開大腳,超越了一撥撥挪動著小腳、搖搖擺擺行走的女人們。
... ... ... ...
她不理睬女人們的問訊,從戴家巷子直插縣衙的側門。
半樹梨花從戴家半頃的院墻內泛濫出來。
淡淡的甜香,嗡嗡的蜜蜂,呢喃的燕語。
她伸手折下一小枝梨花,摸索著插在鬢邊。
就在余看到了站在高高的望鄉臺上的夫人凄楚的面孔時,趙甲的手指突然松開了,他的嘴巴也停止了啃咬。
余屈起膝蓋將他的身體頂翻,艱難地爬起來。
余看到趙甲側歪在地,背上插著一把匕首,他的瘦巴巴的小臉,在可憐地抽搐著。
余看到孫眉娘木呆呆地站在趙甲的身體旁,慘白的臉上肌肉扭曲,五官挪位,已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月光似水,月光如銀;月光是冰,月光是霜。
(超喜歡這個排比!)余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月光了。
余順著爛漫(老師一定會批上:“此處用語不當!”)的月光看過去,似乎看到了,劉家的賢侄,為了他的父親,為了六君子,為了大清朝,突然出現在袁世凱的面前,像余的舍弟一樣,拔出了兩只閃閃發光的金槍……
余頭昏腦漲地站起來,對著她伸出了手:眉娘……我的親人……
她卻嗥叫一聲,轉身往臺下跑去。
她的身體看起來如同一團敗絮,輕飄飄地失去了重量。
余還用得著去追趕她嗎?不用了,余的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在另外的世界里,我們遲早會團聚。
余從趙甲背上拔出了匕首,用衣服把上邊的血擦干。
余走到孫丙的眼前,借著燈火和月光——燈火昏黃,月光明亮——看清了孫丙神色平靜的臉龐。
孫丙啊,余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但你的胡須,的確不是余薅的。
余誠懇地說著,順手就將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的眼睛里突然迸發出了燦爛的火花,把他的臉輝映得格外明亮——比月光還要明亮。
余看到血從他的嘴里涌出來,與鮮血同時涌出的還有一句短促的話:"戲……演完了……"(此為小說結局部分,高潮之高潮,卻是一片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