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可可西里
月落無聲
從青藏回來快一個月了,每當回憶起在昆侖山口瞻仰索南達杰紀念碑的那一
幕,總是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多年前定格在記憶里的那束目光——索南達杰遙
望遠方深沉而憂郁的目光,曾經帶給我強烈的悲壯與蒼涼感,如今又再次彌漫在
心頭。
四驅動的得力卡在司機楊師傅的駕馭下以不到12公里的時速迎著狂風暴雪越
過昆侖橋后艱難地翻抵昆侖山口,停在了一個大雪堆前。
雪中飄揚的紅、白、
藍、黃、綠五色經幡告訴我們那是一個瑪尼堆,瑪尼堆的一側是標記著昆侖山口
海拔4767米的石碑,另一側就是民間集資建造的索南達杰紀念碑。
推開車門,撲
面而來的是凜冽的寒風,狂舞的雪片,灰暗的云層低矮得仿佛要把人給壓下去,
我走向車頭的前方,走向西部民間大眾心中的紀念碑。
風雪中只有“索南”兩個字和“達”字的一個角是可以看得清楚的,整個紀
念碑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可是我知道,碑身上有索南達杰的黑白遺像,就是
這幅照片上的目光讓我刻骨難忘!我還記得碑座上有一幅“功蓋昆侖音容常在”
的對聯,巍巍昆侖是中國西部的象征,在很多西方人的眼中,就像長城一樣,昆
侖也是中國的象征!碑欄上飄揚著一條條潔白的哈達,在深深地哀悼和呼喚長眠
于可可西里——昆侖山口下那片廣袤的無人區里的英靈!我不敢再走近,更不敢
拂去碑上的積雪,高原飛雪泣忠魂,我怕我會流淚。
知道索南達杰是在一篇關于楊欣的訪談錄中,那時的楊欣已經放棄了他鐘愛
的江河源漂流探險事業,為籌建可可西里自然保護站而四處奔走,甚至義賣他以
年輕生命為籌碼而拍攝下的無比珍貴的照片集冊而成的《長江魂》來籌資,還引
得一向淡漠自己出生、深居簡出的名人之后梁從誡先生借用父、祖兩輩的顯赫聲
望與清華園的淵源走進楊欣的家鄉——深圳市長的辦公室為楊欣化緣籌資,甚至
還陪著楊欣走入北京一所所大中專院校賣《長江魂》,對于這一切,楊欣只簡單
地說:所有的付出都是為了索南達杰的未竟事業!
佇立山口,因為高原風雪人眼的能見度幾乎為零,目光所及到處白茫茫一
片,不過我們都知道這個山口往南直到唐古拉山脈整個一片就是廣闊的可可西里
無人區。
可可西里,蒙古語“美麗的少女”的意思,是長江的源頭區,也是索南
達杰心中的寶地:有大片草原,有金礦,有鹽湖,還有許多珍貴的野生動物。
她
曾經是我國最后一塊保留著原始狀態的自然之地和最大的無人區,也是野生動物
的快樂天堂;如今,一切都在改變,變得讓人那么難以置信,可可西里已經不再
是美麗的少女,她正在飽受人類欲望慘無人性的蹂躪,她已經變成了野生動物的
屠宰場!
司機楊師傅招呼我們上車趕路,風雪中,我最后望了一眼索南達杰紀念碑,
車子駛下山口,就進入了第一個可可西里自然保護站的區域——索南達杰自然保
護區,關于索南達杰的點滴資料逐漸浮了上來:索南達杰是青海玉樹州一個縣的
縣委副書記,因為不忍目睹可可西里的非法淘金者和珍貴的野生動物被偷獵團伙
大肆瘋狂地獵殺,一再要求成立了西部工作委員會,專門負責可可西里自然資源
的保護和開發,并組建了我國第一支武裝反偷獵隊伍。
索南達杰任縣委副書記期間,十多次進入可可西里無人區,足跡遍布可可西
里這座野生動物生活的天堂,與偷獵者作不懈的斗爭。
1994年元月,索南達杰率
領4名工作人員在可可西里太陽湖附近抓獲了20個偷獵者。
因為偷獵者中有兩個
傷病員,索南達杰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派2個工作人員押送他們連夜趕往幾百公
里外的格爾木治療,自己和另一個工作人員則押送18名偷獵者和繳獲的車隊,索
南達杰自己留在最后一輛車上壓陣。
偷獵團伙覬覦執法者人少就乘機反撲,將第
一輛上帶路的工作人員擊昏并搶奪了武器,把中間的車排成弧型,瘋狂的盜獵者
竟用獵殺藏羚羊的方法對準索南達杰來的方向——等他一靠近,打開車燈,照射
著他,十幾條槍同時開火——索南達杰倒在血泊里,身邊是截獲的兩卡車2000余
張藏羚羊皮。
索南達杰臨死都保持著半蹲舉槍射擊的姿勢,等增援人員趕到時已
經是五天后了,可可西里零下40度的嚴寒早已把他凍成了一尊青藏高原上不屈的
冰雕。
那一年,索南達杰剛好40歲,正當人生的盛年。
有人說:“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這是一句很平
實的話,然后父子、夫妻一旦訣別,又是何等的悲痛欲絕啊!那年元月份正值春
節,然而索南達杰所在的縣全縣沒有過年、沒有歌聲、沒有舞蹈、沒有請客喝
酒、也沒有出去轉山轉經,他們請來了大活佛,為這位悲壯的藏族漢子舉行了火
葬。
按照藏族的習俗,人死后一般進行天葬或水葬;火葬,是給活佛的待遇。
血灑千年凍土,身捐萬里荒原——“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后來索南達杰的秘書含淚告訴楊欣:索書記寫過11份關于建站增員保護可可西
里河的報告,卻都如石沉大海,他只好去拼命。
他說過在中國辦事有時候不死幾
個人是辦不到的,如果要死人就讓我死在最前面。
索南達杰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了,而且說到做到了!索南達杰是第一位為可可
西里獻出生命的政府官員。
可以告慰英靈的是:他的事業沒有因為惡劣的自然條件、沒有因為經費的嚴
重短缺而中斷,先是他的妹夫主動請求辭去玉樹州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的
職務走入可可西里;接著是楊欣——“索南達杰死了,如果還需要死第二個,那
就從我開始!”——放棄自己鐘愛的事業繼續索南達杰的未竟事業走入可可西
里,立志在可可西里建成4個自然保護站;再接著是梁從誡先生以近70歲的高齡
走入可可西里,為可可西里致信**副總理、致信英國首相;再接著是他的外
甥在父親為可可西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后走入了可可西里;……
可以告慰英靈的是:楊欣立志籌建自然保護站的心愿在一群仁人志士的慷慨
解囊和傾力相助下也已經實現,楊欣將第一個自然保護站建在了昆侖山口下,并
起名為“索南達杰自然保護站”,遙對著昆侖山口也是民間集資建造的索南達杰
紀念碑;索南達杰自然保護站落成的那天,索南達杰的父親和他的妹妹將他的骨
灰撒在了他熱愛的可可西里,讓他可以永久地守望可可西里!
然而可可西里正義與邪惡的斗爭還沒有結束,現代工業與原始生態的較量卻
已經開始,索南達杰生前所關注、所從事的可可西里自然資源的保護已經成為一
個日益嚴重的問題——寫到這兒想起了梁從誡先生一段很理性的話:不要迷信科
學是萬能的,不要迷信人定勝天,人是大自然之子,人與天不是對立的——但愿
日日夜夜守望著可可西里的壯士的靈魂可以早日安息!
后記:看到浙江影視文化臺的保護藏羚羊的公益廣告,我仿佛又回到了廣闊
的可可西里,仿佛又站在了昆侖山口索南達杰的紀念碑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做不了拯救藏羚羊的大事,也做不了挽救生態的大事,但總覺得還可以做一些切
實的小事,盡我所能,讓更多的人知道藏羚羊、知道長江源、知道可可西里、知
道那些為可可西里的自然資源和野生動物的保護奉獻了青春、鮮血、甚至生命的
人們。
轉載請注明出處華閱文章網 » 《讀者》中的一篇關于可可西里的感人的文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