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獲了土豆
在家鄉,九月以后,土豆基本上成熟了,成熟了的土豆,青黃相間的葉子上滿是黑色的斑點,像極了老人臉上的老年斑,有一股暮氣,有一股風霜閱盡的篤定之氣。
黃,黃得徹底;黑,黑得從容。
有的葉子卷了,卷起的葉子真的就是村里那些艱難度日的老人的額頭,皺巴巴的,一道道褶皺里藏著的是難言的歲月,以及逐漸老去,扳著指頭度日的那種漠然。
挖土豆是一項技術活。
不會挖,就會把地下的土豆削壞。
會挖,順著莖的根部,稍微擴展一點范圍,輕輕地將鐵鍬插下去,穩穩地端起來,拎起莖,抖掉根部的泥土,嘩啦啦,泥土掉下,根須上的土豆脫掉身上的泥,露出黃黃的肌膚。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有的一條根上會挖出五六個大小不一的土豆,有的大如拳頭,有的甚至更大,有的如小籠包,有的如小番茄。
土豆是極富有團結精神的,不論大小,緊緊地抱著一個根,就像一個母親一生哺育的幾個孩子,按次序扯著母親松軟的**長大,愛的接力就在地下開始了,大的學會養料的謙讓,小的珍惜年長的給予,吮吸鄉野的水氣,咀嚼泥土的營養,守著一個共同的承諾,不拋頭露面,不追逐表面的風華,就在地下,把自己長成一種力量,一種泥土練就的信仰。
這么多年來,鄉土的經驗始終告訴我,凡是長在地下的果實,有一種無可匹敵的潔凈和定力,它拒絕一切人為欲望的篡改,拒絕膨大劑、催熟劑;它孕育著一種不可褻瀆的忠誠和義氣,對土地的忠誠,這種忠誠,就像和你生死與共的兄弟一樣,值得終生托付、信賴。
每逢挖土豆,年少的我的任務是把父輩挖出的土豆,剝掉泥土后一堆堆聚在一起,曬在太陽下。
九月的天空,很空,而九月的土地卻很滿。
時間在土地上做著一道算術,我們以“挖”這種動作,做填空題,做加法。
給土地加上種子,我們就收獲了溫飽,當然也額外收獲了詩意和藝術。
給每一個日子填上汗水和苦力,我們就收獲了信心,因為好日子總是在后頭。
剝掉土豆上的濕泥,鼻孔里是草和泥的混合氣息,土豆帶來的食欲在胃部翻騰,味蕾上開始有了口水在跳動。
已經枯萎的莖秧曲曲折折,盤根錯節,像漸漸脫去皮的蛇。
螞蚱在秧上無所事事地跳著,斷斷續續地彈一些含糊不清的曲子,也有耐旱的青蛙慌亂地鉆到遠處的草叢中尋找藏身的洞穴。
老鼠從田埂邊的洞里逃出來,企圖躲過鐵鍬的鋒刃。
一個自然界的部落,在土豆地里相安無事。
人的到來,發出的一絲輕微聲響,對地上的螞蟻、螞蚱來說,無疑于一次驚雷。
當然,還有一些在泥土里蠶食土豆的蚯蚓、蛆蟲,享盡不勞而獲的美食后,把家安進土豆里,它們企圖延續一勞永逸的美夢,因收獲季節的到來而慘淡地宣告終結。
或許,靈敏的螞蚱給它們通報了信息,鐵鍬讓泥土一松動,許多蚯蚓、蛆蟲就迅速地搖晃著身子,躥出地面。
對這些害蟲,我們有兩種辦法,要不撿起來裝進塑料袋里,帶回家喂雞,要不殺無赦,讓它們身首分離。
場面是殘酷的,也可以說是驚心動魄的。
父輩們從地的這頭挖向那頭,身后是一堆堆土豆莖秧,一堆堆土豆。
薄涼的秋日陽光讓地上的土豆明晃晃的,遠遠望去,一窩窩、一窩窩,像雞孵出的蛋。
到了冬天,我們不愁沒有菜吃了。
秋天的太陽總是給人以恍惚的感覺,被淡云托著,好像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將愈未愈的樣子,讓人懷疑太陽有沒有力氣能邁開步子了。
我們挖著土豆,商量著今晚到底是吃炒土豆絲還是煮土豆。
天黑前,我們把土豆裝進蛇皮袋子里,拉回家。
在院子里放上幾天,在霜降之前等水分蒸發得差不多了就把土豆儲進窖里,等著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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