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 山 玄武
諸事椎心,即便身在廬山。
當1514年,中年的唐寅自朱宸豪府中佯狂逃出,來到廬山,想必心境便那般復雜。
他曾在此留下一幅畫作,迷茫和陰冷的氣息在畫卷上彌漫開來。
有誰在畫卷中感觸到了這些?
于我,廬山在時間和空間上都已遠離,變得恍惚和不可信。
也許我該留下一點印記,一點在廬山的氣息。
廬山并不會因一個人的書寫而減石增霧,它只是隨著書寫的展開,從我的心里一點一點消失。
那是一次半公差式的游玩。
現代人的“旅游”同古人的比起來,總覺得帶了若干輕浮的意味。
隨行的人頗多,有肥胖老太,逼仄的山路上她的身軀堵在眼前東挪西挪;有婦人或者少女,不辭辛勞帶著衣服、每到一處景點就興高采烈地更換。
這些令人厭倦,而混跡人群之中,卻也自有些污濁的快樂。
夜間乘車上山,騰騰的濃霧罩著山路,車燈只能照見前方二三十米的距離,此外一切不見。
車窗上很快積了白茫茫的水霧,用手擦開一塊探頭看,黑漆漆一片——那黑的體積和壓力時輕時重逼著眼睛,讓人心驚和下意識地躲——水霧繼而又漫上窗。
車進山門停下購票時我跳下來,抽了半支煙。
好涼,這是九月。
風大,霧無聲無息地、迅疾地撲上來、撲上來。
那霧有陰殺之氣,讓人覺得不祥。
這是對廬山最初的印象,和內心情感一般茫然。
夜里下榻牯嶺鎮一賓館,心中煩悶,出來走動,黑暗步步緊逼,人很快便一點一點退回房間。
被褥潮濕,入睡時我想到多年以來我不斷失落的一些事物,它們永不回歸;想到一些具體的人,已經很久不曾記起他們了。
此時他們像那些霧一般,無聲無息地、迅疾地撲上來、撲上來。
對廬山最初的認識來自李白的詩句,與水有關的句子自少時起便令我欣喜莫名。
然后是宋美齡的別墅,廬山會議,廬山遂名震天下。
此外有朱熹在這里待過,一個令我厭惡的人。
我其實并未讀過他的理學論著,而僅憑直覺便將此人斥于千里之外。
他與我無關,對我而言并不存在。
找到廬山更為久遠的人的氣息,是在第二天。
我到了廬山花徑。
花徑之名源于白詩,白居易曾在此地流連忘返。
這個自稱是太原白公的人讓我覺得親切。
他在春末寫下“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句子,在秋夜、在山下不遠處的九江書寫江上的明月。
我今日所在的廬山正是秋高時節,這時節白公不在,他在九江。
這時節另一個高貴而寂寞的人是常處山間的,他種豆,采菊,修補八九間草屋。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那時候的廬山何其清爽,如今已宛若鬧市了。
這個人是陶淵明,廬山原來竟是他的家鄉。
這個渴求淡泊的人不會想到在他身后,廬山變成了一處與陰暗爭斗密切相關的場所。
陶淵明令我略感到一些安慰,但廬山幾乎沒有關于他的任何紀念場所。
也好,他原本便是個寂寞的人。
廬山流水要看一看的,首先是著名的廬山瀑布。
但導游說離此尚遠,不在游程之內,如今也風范不再,只好作罷。
看了兩處瀑布,分別是大口瀑布和三疊泉,并無甚可觀。
水量頗小,像三疊泉落差雖大,卻只有細細一般流水,算不得瀑布,所以叫泉了。
下了那么深的山谷去看,心覺不值。
這些已是廬山遙遠的、日趨淡薄的氣息。
人皆知宋美齡的廬山、彭德懷的廬山,誰曾見有人提過是陶淵明的廬山?那是廬山漸漸喪失的事物。
選自2005年第9期《散文》,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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