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打住,走開了。
搞的什么鬼!我真是摸不著頭腦。
“等時候一到”他們會在這兒。
這是什么意思?哦,沒準那封信上說了。
我把剛才忘了的那封信抽出來一看,信上是這樣說的:
看面相可知,你是個又聰明、又誠實的人。
我們猜,你很窮,是個外地人。
你會在信封里找到一筆錢。
這筆錢借你用三十天,不計利息。
期滿時來此宅通報。
我們在你身上打了一個賭。
假如我贏了,你可以在我的職權范圍內隨意擇一職位——也就是說,你能證明自己熟悉和勝任的任何職位均可。
沒落款,沒地址,也沒有日期。
好嘛,這真是一團亂麻!現在你當然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當時我并不知道。
這個謎洞對我來說深不可測、漆黑一團。
這出把戲我全然不曉,也不知道對我是福還是禍。
我來到一個公園坐下來,想理清頭緒,看看我怎么辦才好。
我經過一個小時的推理,得出了如下結論。
那兩個人也許對我是好意,也許是歹意;無從推斷——這且不去管它。
他們是玩把戲,搞陰謀,做實驗,還是搞其他勾當,無從推斷——且不去管它。
他們拿我打了一個賭;賭什么無從推斷——也不去管它。
這些確定不了的部分清理完畢,其他的事就看得見、摸得著、實實在在,可以歸為確定無疑之類了。
假如我要求英格蘭銀行把這鈔票存入那人名下,銀行會照辦的,因為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銀行卻會知道;不過銀行會盤問鈔票怎么會到了我手里。
說真話,他們自然會送我去收容所;說假話,他們就會送我去拘留所。
假如我拿這鈔票隨便到哪兒換錢,或者是靠它去借錢,后果也是一樣。
無論愿不愿意,我只能背著這個大包袱走來走去,直到那兩個人回來。
雖然這東西對我毫無用處,形同糞土,可是我卻要一邊乞討度日,一邊照管它,看護它。
就算我想把它給人,也出不了手,因為不管是老實的良民還是剪徑的大盜,無論如何都不會收,連碰都不會碰一下。
那兩兄弟可以高枕無憂了。
就算我把他們的鈔票丟了,燒了,他們依然平安無事,因為他們能掛失,銀行照樣讓他們分文不缺;與此同時,我倒要受一個月的罪,沒薪水,也不分紅——除非我能幫著贏了那個賭,謀到那個許給我的職位。
我當然愿得到這職位,這種人賞下來的無論什么職位都值得一干。
我對那份美差浮想聯翩,期望值也開始上升。
不用說,薪水決不是個小數目。
過一個月就要開始上班,從此我就會萬事如意了。
轉眼間,我的自我感覺好極了。
這時,我又在大街上逛了起來。
看到一家服裝店,一股熱望涌上我的心頭:甩掉這身破衣裳,給自己換一身體面的行頭。
我能買得起嗎?不行;除了那一百萬英鎊,我在這世上一無所有。
于是,我克制住自己,從服裝店前走了過去。
可是,不一會兒我又轉了回來。
那誘惑把我折磨得好苦。
我在服裝店前面來來回回走了足有六趟,以男子漢的氣概奮勇抗爭著。
終于,我投降了;我只有投降。
我問他們手頭有沒有顧客試過的不合身的衣服。
我問的伙計沒搭理我,只是朝另一個點點頭。
我向他點頭示意的伙計走過去,那一個也不說話,又朝第三個人點點頭,我朝第三個走過去,他說:
“這就來。”
我等著。
他忙完了手頭的事,把我帶到后面的一個房間,在一摞退貨當中翻了一通,給我挑出一套最寒酸的來。
我換上了這套衣服。
這衣服不合身,毫無魅力可言,可它總是新的,而我正急著要衣服穿呢;沒什么可挑剔的,我遲遲疑疑地說:
“要是你們能等兩天再結賬。
就幫了我的忙了。
現在我一點零錢都沒帶。”
那店員端出一副刻薄至極的嘴臉說:
“哦,您沒帶零錢?說真的,我想您也沒帶。
我以為像您這樣的先生光會帶大票子呢。”
我火了,說:
“朋友,對外地來的,你們不能以貌取人哪。
這套衣服我完全買得起,就是不愿讓你們找不開一張大票,添麻煩。”
他稍稍收斂了一點,可那種口氣還是暴露無遺。
他說:
“我可沒成心出口傷人,不過,您要是出難題的話,我告訴您,您一張口就咬定我們找不開您帶的什么票子,這可是多管閑事。
正相反,我們找得開。”
我把那張鈔票遞給他,說:
“哦,那好;對不起了。”
他笑著接了過去,這是那種無處不在的笑容,笑里有皺,笑里帶褶,一圈兒一圈兒的,就像往水池子里面扔了一塊磚頭;可是,只瞟了一眼鈔票,他的笑容就凝固了,臉色大變,就像你在維蘇威火山山麓那些平坎上看到的起起伏伏、像蟲子爬似的凝固熔巖。
我從來沒見過誰的笑臉定格成如此這般的窘狀。
這家伙站在那兒捏著鈔票,用這副架勢定定地瞅。
老板過來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神采奕奕地發問:
“哎,怎么啦?有什么問題?想要點什么?”
我說:“什么問題也沒有。
我正等著找錢哪。”
“快點,快點;找給他錢,托德;找給他錢。”
托德反唇相譏:“找給他錢!說得輕巧,先生,自個兒看看吧,您哪。”
那老板看了一眼,低低地吹了一聲輕松的口哨,一頭扎進那摞退貨的衣服里亂翻起來。
一邊翻,一邊不停嘮叨,好像是自言自語:
“把一套拿不出手的衣服賣給一位脾氣古怪的百萬富翁!托德這個傻瓜!——天生就是的傻瓜。
老是這個樣子。
把一個個百萬富翁都氣走了,就因為他分不清誰是百萬富翁,誰是流浪漢,從來就沒分清過。
啊,我找的就是這件。
先生,請把這些東西脫了,都扔到火里頭去吧。
請您賞臉穿上這件襯衫和這身套裝;合適,太合適了——簡潔、考究、莊重,完全是王公貴族的氣派;這是給一位外國親王定做的——先生您可能認識,就是尊敬的哈利法克斯·赫斯龐達爾殿下;他把這套衣服放在這兒,又做了一套喪服,因為他母親快不行了——可后來又沒有死。
不過這沒關系;事情哪能老按咱們——這個,老按他們——嘿!褲子正好,正合您的身,先生;再試試馬甲;啊哈,也合適!再穿上外衣——上帝!看看,喏!絕了——真是絕了!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衣服哪!”
我表示滿意。
“您圣明,先生,圣明;我敢說,這套衣裳還能先頂一陣兒。
不過,您等著,瞧我們按您自個兒的尺碼給您做衣裳。
快,托德,拿本子和筆;我說你記。
褲長三十二英寸——”如此等等。
還沒等我插一句嘴,他已經量完了,正在吩咐做晚禮服、晨禮服、襯衫以及各色各樣的衣服。
我插了一個空子說:
“親愛的先生,我不能定做這些衣服,除非您能不定結賬的日子,要不然就得給我換開這張鈔票。”
“不定日子!這不像話,先生,不像話。
是永遠——這才像話呢,先生。
托德,趕緊把這些衣服做出來,一刻也別耽擱,送到這位先生的府上去。
讓那些個不要緊的顧客等著。
把這位先生的地址記下來,再——”
“我就要搬家了。
我什么時候來再留新地址。”
“您圣明,先生,您圣明。
稍等——我送送您,先生。
好——再見,先生,再見。”
喏,往后的事你心里明白了吧?我順其自然,想買什么就買什么,買完了,吆喝一聲“找錢!”不出一個星期,我把所需的各色安享尊榮的行頭統統置辦齊備,在漢諾威廣場一家價格不菲的旅館安頓下來。
我在那兒用晚餐,可早晨還是到哈里斯家的小吃店去吃個便飯,我就是在那兒靠一百萬英鎊的鈔票吃的頭一頓飯。
是我成全了哈里斯。
消息傳開了,說馬甲口袋里揣著百萬大鈔的古怪老外是這兒的財神爺。
這就夠了。
這原本是一家窮得叮當響、苦巴苦結勉強糊口的小吃店,現在名聲大振、顧客盈門了。
哈里斯感激不盡,非要借錢給我,還不許我推辭;于是,我雖然一貧如洗,囊中卻并不羞澀,日子過得又闊氣,又排場。
我心里也在打鼓,想著說不定哪天就會露餡,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一往無前了。
你看,這本來純粹是件胡鬧的事,可有了這種危機感,竟顯出幾分嚴肅、幾分傷感和幾分悲哀來。
夜幕降臨后,這悲哀總是在黑暗中走上前來警告我,威脅我;讓我唉聲嘆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然而,一到喜氣洋洋的白天,這些悲劇因素就煙消云散,無影無蹤了。
我飄飄然,樂得暈頭轉向,像喝醉了酒一樣。
說來也不足為奇;我已經成了這個世界大都會的顯赫人物,我的思想何止是一星半點,簡直是徹頭徹尾地改造了。
不管你翻開哪份報紙,無論是英格蘭的,蘇格蘭的,還是愛爾蘭的,你總會看到一兩條有關“身藏百萬英鎊者”及其最新言行的消息。
剛開始的時候,這些有關我的消息放在雜談欄的尾巴上;接著我的位置就超過了各位爵士,后來蓋過了二等男爵,再往后又凌駕于男爵之上了,如此這般,我的位置越升越高,名氣也越來越響,直到無法再高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已經居于皇室之下和眾公爵之上;雖然比不上全英大主教,但足可俯瞰除他以外的一切神職人員。
切記,直到這時,我還算不上有聲望;只能說是有了名氣。
就在這時,高潮突起——就像封侯拜將一般——剎那間,我那過眼煙云似的名氣化作了天長地久的金子般的聲望:《笨拙》畫刊登了我的漫畫!是啊,如今我已經功成名就,站穩腳跟了。
也許還有人調侃,可都透著尊重,既沒出格,也不粗魯;也許還有人發笑,卻沒有人嘲笑了。
那樣的日子已經過去。
《笨拙》把我畫得衣服都開了線,正跟一個倫敦塔的衛兵討價還價。
喏,你可以想見一個向來默默無聞的小伙子,突然間,他的每一句只言片語都會到處傳揚;隨便走到哪里,都能聽見人們相互轉告:“那個走路的,就是他!”吃早飯一直有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在包廂一露面,成百上千的望遠鏡都齊刷刷地瞄了過去。
嘿,我一天到晚出盡了風頭——也可以說是獨領風騷吧。
你看,我還留著那套破衣服呢,時不時地穿出去,為的是品味一下從前那種樂趣:先買點兒小東西,接著受一肚子氣,最后用那張百萬大鈔把勢力眼斃掉。
可是,我的這種樂趣維持不下去了。
畫刊上把我的那套行頭弄得盡人皆知,只要我穿著它一上街,就有一大群人跟在屁股后面;我剛想買東西,還沒來得及拽出那張百萬大鈔,老板就已經要把整個鋪子都賒給我了。
出了名以后的大約十天左右,我去拜會美國公使,想為祖國效一點兒犬馬之勞。
他用對我這種身份的人恰如其分的熱情接待了我,批評我為祖國效力姍姍來遲。
公使說當天晚上他正要宴客,剛好有一位嘉賓因病缺席,我只有補這位嘉賓的缺,才能獲得公使的原諒。
我應允之后,就和公使聊天。
一說起來,原來他和我爸爸從小同學,后來又在耶魯大學同窗就讀;一直到我爸爸去世,他倆都是貼心朋友。
因此,他吩咐我只要得閑,就來他府上走動走動;我當然愿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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