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快,野帝黑就忘記了麻麻青。
他也不再去那家飯館后堂的垃圾筒吃臭魚爛蝦。
他把這解釋為:太危險、不值得,反正已經嘗過了。
其實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麻麻青死在那里。
那天,麻麻青話還沒說完,一桶殘湯剩水就潑了下來。
野帝黑反應快、速度更快,一騰身、擰個旋兒,從水簾一側飛逃了出去。
飛起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一大股水漿拍中麻麻青,隨即,麻麻青就不見了。
他對自己說:不是我不愿意救她,當時我也自身難保。
何況我已經救過她一次,其實她早就應該死了,是我讓她多活了一陣,多吃了一頓臭魚爛蝦。
理由不夠充分,他又對自己說:而且,像她那樣的女蠅,就算活著也是痛苦,死,應該是一種解脫。
大概想通后,野帝黑就忘記了那只不知名姓的女蠅。
一切恢復原狀,他一如既往,獨自飛行在這個陌生的無邊鎮,一無所想、一無所尋,更一無所盼。
餓了,就隨便尋一點吃;飽了,就四處飛一飛;累了,就停下來休息。
有時侯,他偶爾也會反問:蠅生就是這樣?
答案同樣是一句反問:不這樣,還能怎么樣?
所以,漸漸地,這種無聊的終極問題,他也難得再問了。
不過如此,不值得悲,也無所謂喜。
有時候想起那只老蠅,倒是很讓他敬佩:其實,老蠅也看破了這一切,但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笑,他是學不會的,但老蠅的謙和,他卻很自然地身體力行起來。
不象野地,城里蒼蠅多,很難有機會獨享什么食物,總是沒等他落口,其他蒼蠅便一擁而至。
這種時候,他總是一讓再讓。
他發現:謙和,不是一種品德,而是一種態度。
他不是不愿意爭,而是根本不值得爭。
那些城里蠅見他這樣,當然得寸進尺,尤其是那個叫細阿堅的街蠅。
在城里時間久了,野帝黑才知道,城里蠅有很多種:
住宅區的叫宅蠅,公共廁所的叫廁蠅,餐館周圍的是館蠅,垃圾筒、垃圾站的是垃蠅、街道上的是街蠅……
雖然這些蒼蠅之間的界限并沒有那么森嚴,也有互相流通的時候,但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各守其位。
野帝黑獨行其道,從沒想過要歸到哪一派中,但在這些派別中,街蠅最散漫、自由一些,有點像野地里的蠅,所以,野帝黑對街蠅要多幾分親近。
細阿堅就是街蠅中的一個,雖然身形瘦小,行動卻很是靈敏。
有幾次,野帝黑剛找到食物,正要下口,細阿堅已經搶先把口器伸過來。
野帝黑換一處地方,他也隨即跟過來,再換,他再跟,總之,有意要挑釁生事。
如果野地的蒼蠅看到這一幕,定會驚訝無比,但現在的野帝黑已經不是當年的野帝黑了。
細阿堅來爭,他就讓開;如果廝纏得太過,他就扭頭飛走,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