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賞析
現在是極少能聽到號聲了。
但是,世界上有一些聲音,如鐘聲和號聲,與人的生命、靈魂和命運有著特殊親密的聯系,失卻了它們會感到深深的遺憾。
在高聳的鐘樓上,虔誠的敲鐘人和搖晃的刻有銘文的大鐘,以及那回蕩不絕的深沉的鐘聲,永遠會給人的心靈以肅穆的感覺。
吹號者總是挺立在高處,吹號時目光炯炯、全神貫注的面部表情和姿態,是異常莊嚴的。
吹號者把整個生命包括熱血化為聲音,傳達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戰爭年代里,號角和軍旗同是一個部隊絕不可少的圣物。
但是號角從來不是讓人頂禮膜拜的象征物,它十分現實而可愛,永遠充滿生命的渴望和激情,千千萬萬戰士的呼吸和脈搏都仿佛與彎曲的銅號相通,并隨著號聲的節奏匯成了不可阻擋的旋律。
感謝《吹號者》的作者,在這首詩里他為我們在中國歷史的廣場上塑立了一個吹號者和浸濡著血跡的銅號的形象,讓我們在今天仍然能清晰地聽到那曾經喚醒了一個民族并激勵這個民族奮勇前進的號聲。
吹號者是被黎明最早驚醒的人。
天還是一片黝黑,他就把黎明的聲音與光明一起吹送到寧靜的遠方:
“他最先醒來——/他醒來顯得如此突兀/每天都好像被驚醒似的,/是的,他是被驚醒的,/驚醒他的/是黎明所乘的車輛的輪子/滾在天邊的聲音。”
這是第一章開頭的七行詩,詩人把“驚醒”這個詞語重復了三次,加深了我們對“最先醒來”的吹號者被遠方傳來的黎明的滾動聲所驚醒的印象。
但其實驚醒他的并不是天邊滾來的聲音,而是他對于黎明的“過于殷切的想望。”
他意識到自己是黎明的通知者。
因此,他起身立即拿起號角。
上面摘引的七行詩,朗讀時三個不斷加強音量和感情重量的“驚醒”形成一浪高一浪的節奏。
起伏而回旋的號聲是從號管里帶著深情彎彎曲曲流出來的,并且帶著吹號者被驚醒時的震動感。
我以為這震動感正是作者創作這首詩時在心靈上引起的對黎明充滿預感的顫動。
從這里我們又可以深刻地領會到一首詩的語言和節奏是怎樣生成的。
1939年末,讀這首詩時,我正在一個中學讀書,并充當一名吹號者(為了領一點津貼),我懷著感激的心情,把它朗讀了不知有多少遍。
對第二節我感受特別深切,因為我有吹號者真實的感受。
作者在卷首的小引里說常常有細到看不見的血絲,隨著號聲飛出來……,吹號者的臉常常是蒼黃的……。
這絕不是夸張之詞。
我吹號不到一年,就累得患了肺病,在一篇文章里,我曾回憶到這段經歷。
那么我的號聲里也一定有著血絲。
因此當我讀《吹號者》的這幾行引詩時,心里非常難受。
我為什么對第二節感受特別深呢?這是由于這一節詩里吹號者的崇高的感情深深感動了我:
“他開始以原野給他的清新的呼吸/吹送到號角里去,/——也夾帶著纖細的血絲么?/使號角由于感激/以清新的聲響還給原野,/——他以對于豐美的黎明的傾慕/吹起了起身號,/那聲響流蕩得多么遼遠啊……/世界上的一切,/充溢著歡愉/承受了這號角的召喚……”.
當時我只有十六歲,盡管不是一個戰斗隊伍的吹號者,但我已經參加了中共的地下組織,對于人類的命運和民族的危難,有了一些覺悟。
因此對于詩的深邃的內涵,我能完全領悟。
我開始跟著艾青的詩學著寫起了詩。
不論做人還是寫詩,吹號者的精神境界都給我很深的鼓舞和啟迪。
當時我還畫過一張表現吹號者形像的畫,登在學校墻報上。
《吹號者》不但使我懂得了生命的意義,還懂得了詩人都應當是向人世間通知黎明到來的吹號者。
象號聲一樣,詩人寫的每一行詩里,都有看不見的纖細的血絲,當時,我十分相信。
艾青的《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向太陽》、《他死在第二次》、《吹號者》以及后來的《虎斑貝》等詩都夾帶著來自詩人心靈的血絲。
艾青是一個不惜付出生命的吹號者。
詩的第五節使這首詩的悲壯的情感升華到了圣潔的境界。
詩人以淳厚的筆觸為吹號者的犧牲寫下一曲高昂的哀歌。
吹號者死得壯麗無比,直到“被一顆旋轉他的心胸的子彈打中了”才寂然地倒下,然而號聲并沒有中止。
最后兩段詩使吹號者和映著血和陽光的號角得到了永生。
“聽哪,那號角好像依然在響……”
以上是我對《吹號者》的解析,有些感觸是屬于我個人的,難免帶有感情的因素。
下面簡略地談談這首詩在創作上給了我們一些什么啟示。
首先,這首詩真正體現出一種生命感和生命形態。
詩的“小引”就使我們深切地感到了吹號者和號角、號聲以及廣闊的原野,血肉地成為這首詩不可分隔的藝術生命的整體。
如果沒有面孔蒼黃的吹號者發自心胸深處的呼吸和細微的血絲,號聲不僅不存在,更不可能飛向遠方去激勵千千萬萬個戰士。
前面摘引的第二節詩生動地體現出這個完美的精神境界。
我們常說一首詩寫活了,說的就是詩中寫活了一個藝術生命。
《吹號者》從開始到結尾都充溢著強大的回蕩不絕的激情:這正是吹號者和號聲所具備的生命特征。
其次,《吹號者》使我們加深了對艾青藝術個性的了解,它是樸素的,自自然然的,不露痕跡的。
個性蘊含在詩的整體情境里,而不是在表面的詞句里,是修辭學無法達到的。
第三,對艾青的口語和節奏感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沒有豐富的激情,就產生不了詩的節奏,而口語是最富于人性的親切感的,是直接從心靈里流出的脈息。
第四,艾青的詩都是心靈的自白。
沒有純客觀的抽象,都是有真情實感的,即使是晚年寫的哲理性小詩,也是他的人生體驗的結晶,帶有詩人的某個歷史時期的真實的哀傷、痛苦和期望,以及詩人與現實人生的聯系。
擴展資料
作者簡介
艾青(1910—1996),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原名蔣海澄、曾用過林壁等筆名。
他出生于浙江金華鄉間一個地主家庭,但由一個貧苦婦女的乳汁養育長大,從幼年起心靈便濡染了農民的憂郁。
艾青青年時期主要興趣在繪畫,曾就學于杭州國立西湖藝術院,1929年赴法國留學,1932年回國后,在上海參加“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同年7月被國民黨政府逮捕,監禁三年之久。
1937年抗戰爆發后,艾青立刻投身于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之國。
他以自己的作品,悲憤地訴說著民族的苦難。
四十年代初,艾青從國統區奔赴延安,在解放區的新天地里生活、創作,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詩人又積極投身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初期,他又擔任了文藝界的一些行政領導工作。
但無論是在炮火紛飛的日子,還是繁忙的行政事務中,詩人始終堅持創作不輟,甚至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被下放的時日里,他的詩心也仍然在躍動。
1976年“四人幫”粉碎后,詩人冤案平反,再次煥發創作青春,寫作并發表了《魚化石》等優秀作品。
1979年詩人自己編定《艾青詩選》,交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這部詩選收錄了詩人自三十年代到七十代末期的主要作品,基本反映了詩人的創作歷程和風格特征。
參考資料:百度百科-吹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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