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吾最早寫《厚黑學》是在民國初年,在這篇文章中,李宗吾對于中國專制制度下虛偽的封建倫理和圣賢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批判,把封建專制統治者給歷史糊上的仁義道德一把撕了個干干凈凈,不但如何,還把批判的利劍直指向“堯舜禹湯”等“圣賢”,聲稱圣人乃是厚黑徒的最高境界,是“厚而無形,黑而無色”,進入“無聲無嗅,無形無色”之境界。
無論是從批判的力度還是深度,都足可媲美魯迅揭穿禮教吃人本質的《狂人日記》。
從時間來看,李宗吾發表《厚黑學》是在民國初年,1912年前后,比1915年的新文化運動要早。
而且新文化運動開始,對傳統文化的批判和反思已經成為一股勢不可擋的風潮,而在1911年前后的李宗吾,敢于以一人之力,挑戰一干衛道士,其精神是可敬可佩的。
盡管李宗吾對專制文化痛批不已,但卻絕對不是“憤青”,他對傳統文化的批判,恰到好處地停留在了封建專制統治者將諸子百家學說的歪曲粉飾和利用上面,他本人對儒道法家都極為推崇,但是絕不迷信,這種精神在民國初年是極為可貴的,他的批判,恰恰與陳獨秀在新文化運動中對孔子所定的基調不謀而合,即對儒家思想的批判,并不是針對孔子本人,而是針對專制統治者對孔子原意的扭曲,包裝,粉飾的批判,也就是以“歷代帝國專制君主之護符”面目出現的孔子。
李宗吾《厚黑學》中,有不少思想,我個人極為推崇。
給大家介紹一下。
一、人性論
人性是善是惡,一直是諸子百家爭論不休的話題,李宗吾在《心理與力學》中,把人性善惡論統一了起來,他把人的心理和牛頓力學相比喻,把人心理層面和牛頓力學中引力和距離成反比相類,得出了人的心理的親疏層次:自己、親屬、朋友、國人、外國人(不見得十分準確,反正大概是這么個意思),人的行為關注總是從親近的開始,推而向外。
他以小孩墮井為例,人見小孩墮井,會有憐憫的心思,那是因為人的關注是從自己開始,推而向外,越過了自己、親屬、朋友層次,推到小孩,于是產生了憐憫之心。
如果是自己和小孩一起墮井,那當然先關心的是自己,哪里還顧得上小孩。
前一種行為被儒家看到了,片面地發揚光大,成為人性善的起點,后面的行為被法家看到了,成了人性惡的起點。
應該說,這種思想,終于跳出了單純用孤立的證據來臆斷人性善和人性惡的窠臼,而把人行為的評價與具體的情境相結合起來,使人性不再是一種單純的片面的東西,而具有了矛盾性和多面性,在這種人性論的指導下,就承認了人的行為評價,受到時空評價者角度等多重因素的制約、空談人性的善與惡不具備有實際的價值。
盡管這種心理力學不見得是完全正確的科學,但是對于中國人的文化心理結構,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概括。
二、厚黑學的行為主張
正因為人性的善惡,在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況和角度來看有著完全不同的評價,所以作者的厚黑行為主張就有了依據——拋棄虛偽禮和義,把厚黑之道用于為更多的人謀福利,我且摘抄一段他的文字:
嚴世蕃是明朝的大奸臣,這是眾人知道的,后來皇上把他拿下,丟在獄中,眾臣合擬一奏折,歷數其罪狀,如殺楊椒山、沈煉之類,把稿子拿與宰相徐階看。
階看了說道:“你們還是想殺他?想放他?”眾人說:“當然想殺他。”徐階說:“你這奏折一上去,皇上立即把他放出來,何以故呢?世蕃殺這些人,都是巧取上意,使皇上自動的要殺他。
此折上去,皇上就會說:‘殺這些人明明出自我的意思,怎么誣在世蕃身上?”豈不立把他放出嗎?”眾人請教如何辦。
徐階說:“皇上最恨的是倭寇,說他私通倭寇就是了。”徐階關著門把折子改了遞上去。
世蕃在獄中探得眾人奏折內容,對親信人說道:“你們不必擔憂,不幾天我就出來了。”后來折子發下,說他私通倭寇,大驚道:“完了,完了!”果然把他殺了。
世蕃罪大惡極,本來該殺,獨莫有私通倭寇,可謂死非其罪。
徐階設此毒計,其心不為不黑,然而后人都稱他有智謀,不說他陰毒,何以故?為國家除害故。
從時間上來看,李宗吾作厚黑學的時間,正是中國遭遇列強欺辱70年,生靈涂炭,國勢衰微的時候,李宗吾寫這些人性的討論,真正的目的,是在于推廣他的“厚黑救國”,揭露列強,以強硬武力和巧言令色不斷在中國攻城略地。
摘抄一段:
(列強)方式不外兩種,一曰劫賊式。
一曰娼妓式。
時而橫不依理,用武力掠奪,等于劫賊之明火劫搶,是謂劫賊式的外交。
時而甜言蜜語,曲結歡心,等于娼妓媚客,結的盟約,毫不生效,等于娼妓之海誓山盟,是謂娼妓式的外交。
人問列強以何者立國?我答曰:“厚黑立國。”娼妓之面最厚,劫賊之心最黑,大概軍閥的舉動是劫賊式,外交官的言論是娼妓式。
劫賊式之后,繼以娼妓式,娼妓式之后,繼以劫賊式,二者循環互用。
娼妓之面厚矣,毀棄盟誓則厚之中有黑。
劫賊之心黑矣,不顧唾罵則黑之中有厚。
我國自五口通商以來,直至今日,都是吃列強這兩種方式的虧。
我們把他的外交秘訣發現出來,就有對付的方法了。
所以李宗吾主張中國拋棄所謂仁義,而是表面糊背地耍厚黑來和列強相抗,全面地論述他在政治上的主張,無非就是厚——忍辱負重,厚著臉皮和列強耍賴。
黑——以鐵血姿態頑強抗爭,盡管李宗吾是個文人,并不是真得十分了解政治,但是他的這些想法,應該說是有價值和創見的。
特別是聯合世界受欺詐的國家結成聯盟,更是開中國政治思想前所未有之先河,與幾十年后開發出來的“統一戰線”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基于此種研究,我們可把日俄英美法意德諸國,合看為一個強秦,把全世界弱小民族看作六國,當然組織一個“弱小民族聯盟”,以與諸強國周旋。”
由此可見,作者托厚黑為名,實則是以揭露列強、專制統治者的厚黑手段和厚黑之道,號召全體國民看穿其虛偽手段,拋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厚黑手段與其相抗衡,“用厚黑以圖謀眾人之公利,則是犧牲我的臉,犧牲我的心,以救濟世人,視人之饑,猶己之饑;視人之溺,猶己之溺,即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故越 厚黑人格越高尚。”作者自封厚黑教主,供后人譏謗,實在真是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風。
三、公德與私德的分離
正因為評價人善惡的行為是復雜的,所以就不能簡單地以教條來分析人的行為和善惡。
李宗吾指出真正的道德,不在于空洞的忠孝仁義,等死的道德標準,而在于圖謀眾人的公利。
作者以管仲為例,管仲為人其實有貪財貨等等缺點,但是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
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公德與私德,何者重,何者有價值,一目了然。
這種論點,跳出了儒家從程朱理學以后越演愈烈的空談道德的圈子。
把視野放到“廣大人民的最根本利益”上(開個玩笑)。
這種論點,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自福澤諭吉《文明論》以后,在中國的第一個系統明確,并且有根據地提出這種論點的人。
道德掛帥,動輒洙心論的觀點,恰恰在今天網絡上卷土重來,塵囂甚上,讓我們清楚地看到我們身上所烙下的文化基因,是多么
四、學術寬容
李宗吾的著作的一條主線,就是強調思想和學術自由,否定強權,拒絕神化和不可非議不可質問的“道統學閥”,他推崇宋儒的學問,而又批評宋儒門戶之見太深,互不能容。
他從厚黑學開始,就著力扒去一切“圣賢”的偽裝,要求打倒一切不允許批評、不允許討論的雷池禁區、以圖還學術以本來面目。
“孟子對于孔子,是脫了奴性的,故可稱之曰孔子之徒,漢宋諸儒,皆孔子之奴也。
至于你嗎!滿口程朱,對于宋儒,明知其有錯誤,不敢有所糾正,反曲為之庇,直是家奴之奴,稱曰‘孔子之奴’,猶未免過譽。””
五、民主
李宗吾講的民主,是真正的民主,是真正每個人都關心國家,以自立之精神和主人翁姿態傲立于中國的民主,而不是強加的民主,形式的民主,試看:
民主國人民是皇帝,無奈我國四萬萬人,不想當英明的皇帝,大家都以阿斗自居,希望出一個諸葛亮,把日本打倒,把列強打倒,四萬萬阿斗,好坐享其成。
我不禁大呼道:陛下誤矣!阿斗者,亡國之主也!有阿斗就有黃皓,諸葛亮千載不一出,且必三顧而后出,黃皓則遍地皆是,不請而自來。
我國之所以瀕于危亡者,正由全國人以阿斗自居所致。
我只好照抄一句《出師表》曰:“陛下不宜妄自菲薄。”我們何妨自己就當一個諸葛亮,自己就當一個劉先帝。
我這個厚黑教主……
回過頭來看,李宗吾批判封建禮教、揭露列強罪惡,講文明開化,要求學術寬榮,民自起而主,哪一項不是天經地義,不正是我們無數仁人志士追求的東西,可嘆李教主生不逢時,他的主張頗有“超前于時代”之味道,竟至于被譏謗成“李瘋子”到處受到排擠和攻擊。
最終無名而終,更被后世將它的厚黑學歪曲成官場投機、辦公室政治等等旁門左道。
(李宗吾也曾寫求官、做官六字真言,兩妙法,其實是揭露中國官場黑暗,骯臟虛偽的面目,實乃批判,并非夸耀)實謂可嘆。
試看今日中國,如果李先生的思想在民國前后就大行天下,得仁人志士踐行成真,中國情狀,何至于今天形狀?我今日作此拙文,以懷先生,以懷中國。
參考資料:http://**ibbs/*?boardID=8&ID=541&pag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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