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女生不一樣。
女生們要好起來,就把些小零食,話梅什么的相互請客,塞來塞去。
朋友問也得萬般小心,常為一句話鬧翻。
我們么,相互敲個"栗子",來個掃蹚腿,同樣是親熱的表現,否則友誼就沒意思了--誰會和女生一樣精細?還有,十個男生中至少有九個喜歡搞點名堂,特別是我和魯智勝,這方面志趣相投。
——摘自賈里日記
在班委中,陳應達、魯智勝、賈里是一個小團體,因為其他三位班委都是女生,這三個女班委之間并不友好,相互給臉色看,經常說賭氣話。
三個男班委從不偏向哪一方--誰搞得清丫頭們的事呢?
用魯智勝的話來說,他們這三個班里的精英中,陳應達是最出色的,他以頭腦發達著稱,他愛好廣泛,有一大摞電子方面的書,并且專門收集各種型號的主戰坦克的圖片。
前一陣,他老悶在家里翻書,說是想發明一種甲殼蟲坦克。
后來,真的做了個模型,小小的,裝了電池就能往前跑。
可是賈里不投贊成票。
陳應達瘦瘦的,臉色蒼白,架了副眼鏡,十足的書呆子模樣,他的膽子特小,看人打預防針都嚇出(又鳥)皮疙瘩。
他也許能制造設計坦克,但絕不可能去駕駛坦克打敵人,要他上陣,他不暈過去才怪呢!
魯智勝找不到知音就大力不滿,責怪賈里不識貨,天天在賈里面前吹風:
"你看陳應達的包,真正的牛皮,科學家派頭!"
"算了吧,"賈里說,"人家陳景潤,大數學家一個,衣著相當樸素。"
"人家陳應達氣質好,看上去就優秀。"
"樣子優秀的人并不一定真優秀。
"賈里頂了一句。
魯智勝翻翻眼睛,終于不再作聲。
第二天,賈里在書包里發現一張紙條,上面沒頭沒腦地寫了句罵人的話,"你是條盲目的狗"。
后面署名是"神探"。
賈里揉揉那紙條,把它塞進全班最最計較的女生洪裳的課桌里,這下好了,洪裳立刻大哭大叫,把這事變成軒然大波。
事情鬧大了,一直驚動了教導主任。
最后經過辨認字跡,這個胖胖的神探終于被叫進辦公室訓了一通。
那家伙一出門,就對著賈里大嚷:"你真不夠朋友!"
賈里不動聲,笑笑說:"今天過愚人節!"然后把手搭在那倒霉的魯智勝肩上。
從此,魯智勝不僅佩服陳應達,還對賈里甘拜下風,他這個人,優點不多,可有一條很突出:很有自知之明。
他們三個齊心協力地搞了半年合作,人稱"三劍客"。
不知誰說過,兩個朋友能好得很長,而三個朋友的友誼總容易有起伏,因為人的感情不是天平,總會有些高低。
沒人去研究這種說法的科學性,但這三劍客之間的友情突然面臨了一場危機。
當然這種危機是有原則的,跟丫頭們的(又鳥)零狗碎的矛盾完全不同。
事情發生在校慶后的不久,學校要組織一場智力大獎賽,每班派一個選手。
班委會決定選派陳應達去,因為他是個全能,能為班級爭光。
"不,不,不行。
"陳應達說,"我抽不出空來準備這些。"
"還有兩個下午就比賽了。
"魯智勝勸說道,"你明天下午翻一下資料,后天下午上場,比一下就完了。"
"兩個afternoon?我能背多少單詞!"陳應達推推眼鏡,聳聳肩,"English學習就是需要一種持續性。"
陳應達在外面參加了一個業余學校,專攻英語。
他的英語簽名非常華麗,據魯智勝說已達到了外國名人的水平,口語一流利,他說中文時總要不自覺地冒出些單詞,而且動作也有些洋味。
聽說他父親讓他初中畢業就去考"托福",然后投奔他在美國的姑媽。
陳應達是個罕見的孝子,所以一頭扎進外語堆,成了啃書的蟲,連"劍客"間的友誼都淡忘了。
"喂,喂。
"賈里沒好氣地說,"人總是要有些義氣的,為班級作些貢獻嗎!"
魯智勝敲邊鼓:"你一出場,他們別的人就沒有戲了。"
可惜,那個陳應達不比別人,他才不會讓人幾句話激得暈頭轉向呢。
他有禮貌地聽著,最后回答了一個字:No。
所有人所費的口舌在這個無情的否定中變成廢話。
魯智勝掃興起來只會舊病重犯,嘀嘀咕咕地罵人:"真不夠朋友,這四眼狗。
真想一腳踢他去美國啃干面包!"
賈里說:"得想法教他一個新單詞,"
"算了吧,他現在已有三千詞匯量了。
"魯智勝氣得很,好像又做了一回上當的主角,"他教教你還差不多。"
"我要教他對我們說--Yes!"
"噢,叫他乖乖地代表班級出場?"魯智勝說,"神仙也辦不到。"
"我想當神仙。"
他們倆坐在一起想了很久,愚蠢的主意出了一大堆,諸如,寫一封恐嚇信呀;去跟他父親談談呀;把他劫持到比賽場呀,總之,它們很快就自生自滅,被否定得精光。
正在這時,教外語的祁老師從邊上走過,那是個很注意修飾的男老師,話很少,嗓音低沉,學生圈里都在傳他一天喝三瓶酸奶,不吃中餐,光吃紅腸面包;說他講夢話都用外語。
也不知這個典故是否有根據。
他氣度非凡的樣子確實有些鎮人。
他們兩個停下交談,目送他走遠。
"我要是能說服祁老師就好了!假如可能,我情愿掏錢請他喝酸奶。"
賈里也知道,祁老師在業校兼課,陳應達現在是他的門徒,但是,像祁老師這種高傲的人,要是求上門去,他是不會給Yes的,十有八九也是個No--陳應達的口吻也許就是來自他的教誨。
"No。
"賈里學了一個低沉的否定。
"像極了!"魯智勝大叫,"忘了祁老師來代過課嗎?他就是這個音調。
賈里,你真能模仿,甲級水平!"
"是嗎?!你敢肯定?"
"絕對!"
賈里說:"好吧,今晚祁老師就往陳應達家打電話,"
魯智勝想了半天,才轉過彎子,笑得并住雙腿,收起了肚子,說:"你不能甩掉我,這是我們兩個共同想出來的。"
那自然,現在只剩下兩劍客了,必須團結如一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天晚上,賈里他們這兩個當代劍客躲在賈里的小房里,給陳應達撥電話。
陳應達不是那種稀里馬虎的人,因此,跟他較量是件激動人心的事。
電話鈴響了,他們聽見陳應達叫了一聲:"喂,這里是陳家,找哪一位?"
賈里沒作回答,屏住氣,放下話筒。
魯智勝早把愛華微型錄音機開響了,耳機貼上去,那里正播放著正宗的美國口語。
"您是祁老師?"對方的聲音變得恭敬起來。
耳機移了一下,作為背景,這很重要。
賈里低吟的聲音響起來:"你沒在準備智力大獎賽嗎?"
"No,這太沒意思了。"
"No,No,雖然English學習需要一種持續性,可應用也很重要。"
"您是說,智力大獎賽上有英語智力題?"
"Yes。
"一個標準的男低音,完全是祁老師的風格。
"Yes!"對方說,"謝謝老師。
我懂了。"
"No,不必謝!"祁老師一向一字千金。
電話掛斷了,好長時間,他們兩個創造奇跡的人都有一種在夢里的感覺,正巧,賈里的妹妹賈梅推開房門說:"你們又鬼鬼祟祟的!干嗎打電話要關門!"
這下,他們被提醒了,哈哈亂笑,笑得十分放肆,用賈梅的話來說,活像海盜,他們聽后倒很得意,笑得更夸張,而且對準她笑,笑得她發怵,逃出房間。
第二天早上,沒有發生任何精彩的故事。
陳應達急匆匆地跑來,對賈里說:"參加智力大獎賽的人定了嗎?"
"沒有。
"賈里用眼睛掃掃他,"你又不肯去。"
"那,那我就去吧!"
魯智勝一個勁揉鼻子,大約怕噴出大笑:"你怎么想通了?"
"這個嘛……既然班里需要。
"那個才子居然笑笑,笑得十分自然,真假難辨。
"謝謝!"賈里冷冷地說。
他沒再追問陳應達,因為知道他絕不會說出祁老師,這種人,打死他,他也不會說。
--適合搞地下工作。
賈里只是追問一句:"不會再有變化吧?"
"君子一言。
"魯智勝又加了點分量,陰陽怪氣的。
"Yes!"陳應達果然鉆進圈套,同賈里擊了掌。
賈里把名單報到學生會。
他知道,他真的做成一回神仙了。
只是魯智勝還有些擔心,連連說:"萬一他碰到祁老師……"
這些擔憂都是杞人憂天,一切都十分順當,陳應達在智力大獎賽上對答如流,為班里贏了一枚金牌,全班的女生對這個陳應達都另眼相看,仿佛全世界只有這一個優秀的男生。
后來,那股"陳應達熱"還傳到鄰班,女生們全加入了,連賈梅也三番兩次說:"陳應達真偉大!"
"偉大個屁!"賈里憤憤不平,"最偉大的是我這種無名英雄!"
"無名英雄?電影里才有無名英雄呢!"
對這種沒頭腦的女孩,又有什么可說的呢。
賈里又不能把這事的經過披露出去,他心里倒希望陳應達對他發通脾氣,因為那智力大獎賽中根本沒有什么英語題,況且陳應達一周要和祁老師接觸多次,肯定已知真相。
可是陳應達對此保持沉默,這弄得賈里都有幾分難過。
有幾次,他想同陳應達一塊兒回家,可陳應達婉轉地拒絕了,很明顯,三劍客的友誼擱淺了。
只能各奔前程了!賈里揮揮手,把煩惱趕跑。
可是不久,二劍客之間的友誼也差點斷送掉,事情出在魯智勝身上。
魯智勝是○型血,常常自稱是英雄好漢的料子。
確實,他講些義氣,有些值得夸耀的地方,但這家伙好賣弄。
譬如騎車時搖搖晃晃,半閉著眼睛,像個醉漢,其實,他很清醒、只是裝瀟灑,覺得這樣美罷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學會了吸煙,而且吸上了癮。
賈里是第一個知情者,因為魯智勝曾拿出包煙敬他一根。
賈里剛一遲疑,那魯智勝就神氣活現地說:"喂,這值得猶豫嗎?世上偉大的人物都抽煙,什么馬克思。
列寧、巴爾扎克。
"然后點上煙,美美地抽了一口,仿佛已一腳踩進偉人圈。
"這煙是哪兒買來的?"賈里把煙頓了頓,陌生得很,他不知怎么擺動它,但又不能讓魯智勝笑他鄉巴佬。
"買?我哪有這么多錢!萬寶路煙販子那兒六塊錢一包!我一個月至少五包六包!"
"那是偷來的?"
"也差不多,是從老爸那兒撈的!"魯智勝美滋滋地說,"這叫煙酒不分家!"
"小心他知道了捶你一頓老拳!"
"怎么會讓他知道呢!送他煙的人那么多,不幫他抽掉點也可惜!"魯智勝很陶醉地抽著,沉浸在自己的傳奇色彩中,"喂,你怎么不抽?"
賈里有些心跳,把煙裝進書包,說:"我咳嗽,以后再抽。"
沒想到,魯智勝對抽煙一直難以忘懷。
一次上課,班主任拿著粉筆在黑板上興致勃勃抄一段古詩,魯智勝這家伙見了那粉筆就想起萬寶路,竟鬼使神差地摸出支煙--平日他都是躲在避人的角落里抽幾口的,十二分地鬼鬼祟祟,不知這次怎會這么肆無忌憚!
于是,事情敗露了,魯智勝又一次成為一個悲劇性人物。
魯智勝的爸被傳喚到學校。
這個中年漢子也是個黑胖子,頭頂已有些禿,父子倆如出一轍,只是作父親的五官各擴大了一些,臉上皮膚有些松弛。
他來時,正逢課間休息,在這么灰暗的日子里,他在走廊上遇到賈里還不忘點頭致意。
賈里認為,這種臉型的人同他有緣,彼此一見就產生親切感,因為他也立刻喜歡上那人的風度,并在心里稱他為老魯。
再過二十年,魯智勝也會成為這樣的老魯,出現在街頭。
老魯是一家大廠的供銷科長,紅人一個,口袋里裝著名牌煙,逢人就遞,據說他一天得抽三包煙,半生抽的煙連起來比赤道還長,反正,是個抽煙狀元。
不過這位先生很怪,不想要個抽煙方面的接班人,所以對兒子抽煙萬分惱火!
自從老魯和學校掛上鉤后,魯智勝的日子不太舒暢,老魯把家里的煙全編上號,小魯弄香煙就難了,只能收集些煙頭什么的,跟癟三沒什么區別。
即使這樣,老魯仍不罷休,常常在兒子口袋里翻,一翻出煙絲就大發雷霆。
"我像個犯人。
"魯智勝一肚子苦水,"處處受監視,"
賈里說:"那你就戒煙算了。"
"你以為我不想戒?這是遺傳,我戒過一百次了,也失敗了一百次。"
"買些戒煙糖行嗎?"
"我常常一邊嚼戒煙糖,一邊抽香煙。
"魯智勝說,"這樣抽起來更過癮。"
正在賈里煞費苦心想幫幫那位難兄時,老魯又一次來到校園。
這一次,他沒去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到教室,叫出賈里。
老魯非常殷勤,把賈里接出學校,領他進一家裝演考究的咖啡廳,那里光線暗暗的,像故意省電。
兩人面對面坐著,老魯客氣地叫了兩杯苦得厲害的咖啡。
為了表示識抬舉,賈里一飲而盡。
"好,爽快!"老魯說,"夠朋友。"
賈里覺得肩那兒輕飄飄的,感覺地位高起來。
"聽說你很有辦法,魯智勝很服你!"
"服我那談不上,他是我副手!"賈里不必太謙虛。
"那就好!看來只有你能幫他戒掉煙了。"
"這……"
"無論你想什么法子,只要他今后看到香煙不動心就行!"老魯拍拍腦袋,"事情辦成,我帶你們兩個出去旅游一趟,坐飛機去!"
哇,賈里簡直坐不住了--世界上這種好事是很少的,能輪上一次真是萬幸,只有傻瓜才會無動于衷呢!
用魯智勝的眼光來看,這個賈里突然變成個神秘人物,一直聚精會神地讀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
湊得很近,讀得像要把紙條吞下去。
"喂,怎么回事?"
"沒什么!沒什么!我不愿牽連你煩惱!"賈里一面小聲叮嚀,一面小心將紙條收藏好。
這樣的事,一天中屢屢出現。
到了第三次,魯智勝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他躡手躡腳地繞到賈里身后,一把奪過那紙條。
不看則已,一看也嚇了一跳,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你想有一次非凡的經歷嗎?你想有一個從天而降的收獲嗎?請到第七教室對面的墻根來找答案。
"你去了嗎?"
"噓,小聲點。
"賈里搖搖手,"這種事能聲張嗎?"
"是誰寫的?"魯智勝說,"那一手美術字不錯。"
"是封匿名信,管他呢,反正我不準備嘗試--萬一是個圈套呢!"
"倒可以先到第七教室對面去偵察一番。
"魯智勝躍躍欲試。
"算了,不會有什么花頭的。
我倒是想不通,誰這么關心我!我除了你沒什么朋友;仇人嘛,好像也找不出,你猜是淮?"
當天午休,魯智勝就出馬了。
他踱到第七教室對面,那是校園中最僻靜的角落,一個月也難得有人光顧一次。
他悄悄地四下一看,果然發現,墻根上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往東走三十步。
這難不倒魯智勝,他遵旨往東走了三十步左右,那是個堆雜物的死角,果然,又看見一行粉筆寫的字:簍中有一支煙,抽了煙再往回走即能如愿。
魯智勝笑笑,好奇地踢開那廢紙簍,果然,從中滾出一支煙和一盒火柴,那煙正是他喜歡的萬寶路。
魯智勝喜出望外,見四周沒人,蹲下(禁止),叼起煙,點著了。
突然,那角落中傳出一聲非人的嚎叫,長達一分鐘,像發生了什么謀殺案!
那是魯智勝發出的。
周圍有人聞訊趕來,只見魯智勝舉著一支煙,那煙像禮花一樣噴出美麗的火星。
魯智勝低著頭,一臉絕望,完全像一只斷了翅膀的笨鳥!
當賈里從那雜物堆后面轉出來時,魯智勝給他一個比哭還難看十倍的微笑。
那件事很快就破了案。
它造成兩個后果:第一是魯智勝的手指被燎了兩個血泡,因為那支煙是特制的,隱入了一個抽去引火線的爆竹。
第二個結果很令各方滿意,魯智勝完全戒了煙,說是見了它就想到可能要爆炸,把情緒全嚇退了。
事后,老魯又一次秘密地召見了賈里,這一回,他沒破費,也沒客套,就站在走廊讓賈里吃冷風,頭一句話是:"我們智勝吃的虧太大了。
"隨后就問賈里,準備去哪兒旅游。
"那就免了吧!"賈里大度地說,他知道這將是一場不愉快的旅游。
假如魯智勝悟出這一個買賣,說不定會跟他動刀槍。
看來老魯正盼著這句話,說了聲"再見",就揚長而去。
他依然是個守諾言的男子漢,另外,他可以較以前有更多的業余時間--不用天天給香煙編號,也不用常常去翻魯智勝的口袋;再過一年,他抽的煙連起來可能能繞地球一周!
賈里心情復雜地看著老魯的背影越走越遠,自言自語道:"再見?但愿下次不再有這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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