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也是這樣一本郁達夫散文,可惜我未讀下去。
開篇便被一個整日哭哭啼啼,國破家窮萬事哀的懦夫氣的不行。
作為一個男人,沒有盡到照顧妻兒的義務,沒有擔起拯救國家的責任,整日就知道抱怨在日本的日子受了多少委屈,自責自己的妻兒跟著自己受了多少苦,或者說自己又貧又病簡直沒得可活,讓自己老婆想自殺,自己的孩兒又病不得治早早夭折,自己卻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最常見的事,便是見他與妻子抱頭痛哭,或是獨自在什么河岸,又濕了眼角 這是我對郁達夫最初的印象 一年后,再讀郁達夫。
不能說我原諒了他的懦弱無能或者敏感,但是我多少能夠理解,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國家,出生于那樣的環境,又偏偏懷著一顆細膩敏感的心,郁文之所以成為郁達夫,也許是一種必然。
貧“時運不佳,東奔西走,往往斷炊”是郁達夫文章中經常出現的字句。
但他與魯迅的家道中落不同,郁文從小就在饑貧中出生,母親因為營養不良缺少奶水,家里又不得請奶媽,便成就了郁文孱弱多病的體質,饑餓就像陰魂般不僅在出現時折磨著他,甚至在它沒有出現時,那種對饑餓的恐懼,照樣逼迫著他。
加之自己從小的疾病使全家上下皆為之操心,父親的病死也被他算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種將自己視作累連他人的禍根想法一直深埋在郁文心里,不論是對父母,還是對妻兒,甚至與對萍水相逢的知己佳人,所以達夫有詩一首:“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 孤郁文從小孤苦伶仃,父親早死,兩個哥哥外出讀書,外婆整日只是誦經,母親一人分飾兩角,但女人終究是女人,被鄰居欺負了,唯一的辦法也只是去丈夫的墳頭痛哭,童年時唯一與郁達夫作伴的,只有女仆翠花。
翠花成家生娃之后來看他“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還向布袋里摸出了一個烤白芋來給我吃。
我笑著接過來了,邊上的人也大聲笑了起來,大約我在她眼里,總還只是五六歲的一個孤獨的孩子。”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大概翠花是童年時期唯一理解郁文之孤獨的人,而在郁文心里,翠花也多少扮演著母親的角色。
我一直覺得,童年時期的孤獨是成年后無論多少關懷和熱鬧都無法彌補的。
在日后的成長過程里,你可以改變習慣,改變性格,甚至修補小時候受過的創傷,但是童年建立起來的防御體系卻是難以更改的。
即使一個自閉癥患者,漸漸學著開朗起來,但那些防備只是被深埋,卻永遠不會被摧毀。
我小時候因為爸爸出國,所以每天被媽媽反鎖在家里,除了我媽公休的時候,我幾乎沒有機會和其他小孩一起玩,整天整天的一個人被鎖在家里,那些時候形成的孤僻和不安全感一直伴隨我到現在,直到后來我有男友了,有了很多很多知己好友,性格逐漸開朗,但是那種孤獨感卻怎么也趕不走。
所以我或多或少能夠理解郁達夫日本求學之后,雖有魯迅、志摩、語堂等好友相伴,身邊粉墨知己也有二三,卻總是覺得孤苦伶仃無所依靠的感覺。
為了驅趕孤獨,從小就要建立一個自己的世界,自己陪伴自己,然而長大后,這個世界根深蒂固,竟成為身體里誰都進不來的一個角落。
敝用郁達夫的話講,敗戰后的國民——尤其是初出生的小國民,當然是畸形,是有恐怖狂,是神經質的。
自小貧窮的郁達夫總是對窮人有些同情。
“附廓的農民的貧窮與無智,經我幾次和他們接談及觀察的結果,使我有好幾晚不能夠安睡。”達夫出國之前,不僅目睹了國之凋敝,餓殍滿地。
比起貧窮和整個國家的羸弱,更加刺痛他的,還有中國的富人對窮人之不幫助甚至欺侮,一點點的打擊著他想要拯救中華的決心。
他并不是不想作為,也曾“在書齋里只想去沖鋒陷陣,參加戰斗,為眾舍身,為國效力的我這一個革命志士,際遇著這樣的機會,卻也終于沒有一點作為,只呆立在大風圈里,捏緊了空拳頭,滴了幾滴悲壯的旁觀者的啞淚而已。” 撇開郁達夫前期這些悲觀,傷懷的作品。
單看他搬回杭州后的游記散文,也能對他敏感柔軟的心了解一二。
搬回杭州后,房租少了很多,瑣事也少了許多,加之回到了自己的故土浙江,郁達夫的心境轉好了很多,也有閑情出游紀趣。
他的游記里,有很多與眾不同的欣賞美的角度,寫作的手法也如大戶人家閨中少女般含蓄又精巧,他寫峰寫湖寫書齋,字字雋永又形象生動,若是現在,大可以擔任把浙江旅游大使試試。
這時你會發現,上帝確實是公平的,一個人,越能發現別人所不能發現之美,便越能嘗到別人嘗不到之苦。
當一瓢流水,一抹流云都能激起他對自然之美的感激時,那么一片落葉,一道孤影也能使得他滿含淚水,思忖命運之不濟。
有著這樣的對美的敏感,也難怪在苦痛面前,顯得別旁人脆弱如孩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