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1篇
牽牛
在我還住在三合院的童年,后院的圍籬幾乎被牽牛花包覆,牽牛花的藤蔓總是把竹籬織成一道花墻,在春天時,好像在竹籬上點燃的焰火,爆開!
竹籬外的坡地,牽牛花的焰火,爆得更燦爛。
那被一般人認為卑賤,毫不起眼的牽牛花,其實有著極美麗的顏色,有白、粉紅、淺紫與寶藍;也有著極動人的姿態,花藤婉轉、優雅、修長。
可惜的是,它不能久放,只要被采下。
來,剎時便枯萎了。
我時常想,如果要票選一種可以代表臺灣的花,我會投票給牽牛花,因為從北到南,自西至東,牽牛花的藤蔓像絲線一樣,緊緊包覆這個美麗之島。
牽牛花的美麗則使辛苦勞作的人,在看見時得到安慰。
牽牛花的名字也宜于聯想,是引導牽牛的農夫迎向美麗的希望吧!
牽牛花又叫"朝顏",因為它清晨盛開的緣故,這名字,使我想起"透早就出門,天尾漸漸光"的臺灣農村父老的背影。
"朝顏"便是早上的臉,你看,臺灣大地早上的臉是多么美,朝顏上還留著昨夜晶瑩的露珠哩!
席慕容1篇
時 間
一鍋米飯,放到第二天,水氣就會干了一些。
放到第三天,味道恐怕就有問題。
第四天,我們幾乎可以發現,它已經變壞了。
再放下去,眼看就要發霉了。
是什么原因,使那鍋米飯變餿變壞?是時間。
可是,在浙江紹興,年輕的父母生下女兒,他們就在地窖里,埋下一壇壇米做的酒。
十七八年以后,女兒長大了,這些酒就成為嫁女兒婚禮上的佳釀。
它有一個美麗而惹人遐思的名字,叫女兒紅。
是什么使那些平凡的米,變成芬芳甘醇的酒?也是時間。
到底,時間是善良的,還是邪惡的魔術師呢?不是,時間只是一種簡單的乘法,另把原來的數值倍增而已。
開始變壞的米飯,每一天都不斷變得更腐臭。
而開始變醇的美酒,每一分鐘,都在繼續增加它的芬芳。
在人世間,我們也曾看到過天真的少年一旦開始墮落,便不免愈陷愈深,終于變得滿臉風塵,面目可憎。
但是相反的,時間卻把溫和的笑痕,體諒的眼神,成熟的風采,智慧的神韻添加在那些追尋善良的人身上。
同樣是煮熟的米,壞飯與美酒的差別在哪里呢?就在那一點點酒曲。
同樣是父母所生的,誰墮落如禽獸,而誰又能提升成完美的人呢?是內心深處,緊緊環抱不放的,求真求善求美的渴望。
時間將怎樣對待你我呢?這就要看我們自己是以什么態度來期許我們自己了。
丁立梅1篇
梔子花開
書房內放有兩朵梔子花,是前晚在外吃飯時一朋友送的。
朋友先送我一朵,吃完飯,又從上衣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朵來,笨拙地,像護著一只小小的蝶。
我極感動,一個大男人,把花藏在口袋里,這樣的細節,特別特別動人,頂得上千言萬語。
又,能讓一個男人,以如此喜愛的方式藏在口袋里的,大概只有梔子花了。
我對梔子花懷有特殊的感情,這樣的感情緣于我的鄉下生活。
我童年最香的記憶,是有關梔子花的。
那時,鄉下人家的院子里,都栽有一小棵梔子樹的,也無需特別管理,只要一抔泥土,就長得枝葉蔥蘢了。
一進六月,滿樹馥郁,像打翻了香料瓶子呀,整個村莊都染了香了。
一朵一朵的梔子花,息在樹上,藏在葉間,像剛出窩的潔白的小鴿似的。
女孩子們可喜歡了,衣上別著,發上戴著,跑哪里,都一身的花香。
雖還是粗衣破衫地穿著,但因了那一襲花香,再平常的樣子,也變得柔媚千轉。
我家院子里也長有一棵,每到梔子花開的時節,我和姐姐,除了在衣上別著,發上戴著,還把它藏袖子里,掛蚊帳里,放書包里,甚至,把家里小貓尾巴上也給系上一朵。
那些梔子花開的日子,快樂也是一樹的香花開啊。
早些天,在菜市場門口,我就望見了梔子花的。
一朵一朵,棲落在篾籃里,如白蝶。
旁邊一老婦人守著,在剝黃豆莢。
老婦人并不叫賣,梔子花獨特的香氣,自會把人的眼光招了去。
就有腳步循了花香猶疑,復而是低低的一聲驚呼,呀,梔子花呀。
聲音里透出的,全是驚喜。
買菜找零的錢,正愁沒處放,放到老婦人手上,揀上幾朵梔子花,香香地招搖。
當時,我也在篾籃前止了步的,老婦人抬頭看我一眼,慈祥地笑笑,復又低頭剝她的黃豆莢了。
不知為什么我沒買花,我走了很遠,還回過頭去看,空氣中,有隱約的花香襲來。
現在,朋友送的兩朵梔子花在書房,伴我已有兩天了,原先凝脂樣的白,已漸漸染了淡黃,繼而深黃,繼而枯黃。
但花香卻一點沒變,還是馥郁繞鼻,一推開書房門就聞到。
這世上,大概沒有一種花,能像梔子花一樣,香得如此徹底了,縱使尸骨不存,那魂也還是香的,長留在你的記憶里。
打電話回家,問母親院子里的梔子樹是否還在。
母親笑說,開一樹的花了,全被些小丫頭摘光了。
眼前便晃過鄉村的田野,晃過田野旁的小徑,一群小丫頭奔跑著,發上戴著潔白的梔子花,衣上別著潔白的梔子花,還在衣兜里裝了罷?還在衣袖里藏了罷?
上網去,碰巧讀到一解讀花語的帖子,其中梔子花的花語挺有意思,那花語是:喜歡此花的你有感恩圖報之心,以真誠待人,只要別人對你有少許和善,你便報以心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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