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自清《春》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
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
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
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
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
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花里帶著甜味兒;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
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
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
風里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
鳥兒將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跟輕風流水應和著。
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著。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
可別惱。
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
樹葉兒卻綠得發亮,小草兒也青得逼你的眼。
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
在鄉下,小路上,石橋邊,有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地里還有工作的農民,披著蓑戴著笠。
他們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靜默著。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
城里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
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兒去。
“一年之計在于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領著我們上前去。
2、林青玄《陽光的香味》
我遇見一位年輕的農夫,在南方一個充滿陽光的小鎮。
那時是春末,一季稻谷剛剛收成,春日陽光的金線如雨傾盆地潑在溫暖的土地上,牽牛花在籬笆上纏綿盛開,苦苓樹上鳥雀追逐,竹林里的筍子正紛紛綻出土地。
細心地聆聽植物突破土地,在陽光下成長的聲音,真是人間非常幸福的感覺。
農夫和我坐在稻埕旁邊,稻子已經鋪平攤開在場上。
由于陽光的照射,稻谷閃耀著金色的光澤,農夫的皮膚也染上了一種強悍的銅色。
我在農夫家做客。
剛剛是我們一起把稻子倒出來,用犁耙推平的——也不是推平,是推成小山堆一般,一條棱線接著一條棱線,這樣可以讓“山脈”兩邊的稻谷同時接受陽光的照射。
似乎幾千年來都是這樣曬谷子,因為等陽光曬過,八爪耙把棱線推進原來的谷底,則稻谷翻身,原來埋在里面的谷子全翻到向陽的一面來——這樣曬谷子比平面有效而均衡,簡直是一種陰陽哲學。
農夫用斗笠扇著臉上的汗珠,轉過臉來對我說:“你深呼吸看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說:“你聞到什么沒有?”
“我聞到的是稻子的氣味,有一點香。
”我說。
他開顏笑了,說:“這不是稻子的氣味,是陽光的香味。”
陽光的香味?我不解地望著他。
那年輕的農夫領著我走到稻谷中間,伸手抓起一把向陽一面的谷子,叫我用力地嗅,稻子成熟的香氣整個撲進我的胸膛;然后,他抓起一把向陰的埋在內部的谷子讓我嗅,卻沒有香味了。
這個實驗讓我深深地吃驚,感覺到陽光的神奇,究竟為什么只有曬到陽光的谷子才有香味呢?年輕的農夫說他也不知道,是偶然在翻稻谷曬太陽時發現的。
那時他還是個大學生,暑假偶爾幫忙,想象著都市里多彩多姿的生活,自從曬谷時發現了陽光的香味,竟使他下了決心留在家鄉。
我們坐在稻谷邊,漫無邊際地談起陽光的香味,然后我幾乎聞到了幼時剛曬干的衣服上的味道,新曬的棉被、新曬的書畫的味道,光的香氣就那樣淡淡地從童年中流瀉出來。
自從有了烘干機,那種衣香就消失在記憶里,從未想過竟是陽光的原因。
農夫自有他的哲學,他說:“你們都市人可不要小看陽光,有陽光的時候,空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就說花香好了,你有沒有分辨過陽光下的花與屋里的花香氣不同呢?”
我說:“那夜來香、曇花香又作何解呢?”
他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一種陰香,沒有壯懷的。”
我便那樣坐在稻埕邊,一再地深呼吸,希望能細細地品味陽光的香氣。
看我那樣正經莊重,農夫說:“其實不必深呼吸也可以聞到,只是你的嗅覺在都市退化了。”
3、周作人《北平的春天》
北平的春天似乎已經開始了,雖然我還不大覺得。
立春已過了十天,現在是六九六十三的起頭了,布袖攤在兩肩,窮人該有欣欣向榮之意。
光緒甲辰即一九0四年小除那時我在江南水師學堂曾作一詩云:“一年倏就除,風物何凄緊。
百歲良悠悠,向日催人盡。
既不為大椿,便應如朝菌。
一死息群生,何處問靈蠢。”
但是第二天除夕我又做了這樣一首云:“東風三月煙花好,涼意千山云樹幽,冬最無情今歸去,明朝又得及春游,”這詩是一樣的不成東西,不過可以表示我總是很愛春天的。
春天有什么好呢,要講他的力量及其道德的意義,最好去查盲詩人愛羅先河的抒情詩的演說,那篇世界語原稿是由我筆錄,譯本也是我寫的,所以約略都還記得,但是這里謄錄自然也更可不必了。
春天的是官能的美,是要去直接領略的,關門歌頌一無是處,所以這里抽象的話暫且割愛。
且說我自己的關于春的經驗,都是與游有相關的。
古人雖說以鳥鳴春,但我覺得還是在別方面更感到春的印象,即是水與花木。
迂闊的說一句,或者這正是活物的根本的緣故罷。
小時候,在春天總有些出游的機會,掃墓與香市是主要的兩件事,而通行只有水路,所在又多是山上野外,那么這水與花木自然就不會缺少的。
香市是公眾的行事,禹廟南鎮香爐峰為其代表。
掃墓是私家的,會稽的烏石頭調馬場等地方至今在我的記憶中還是一種代表的春景。
庚子年三月十六日的日記云:“晨坐船出東郭門,挽纖行十里,至繞門山,今稱東湖,為陶心云先生所創修,堤計長二百丈,皆植千葉桃垂柳及女貞子各樹,游人頗多。
又三十里至富盛埠,乘兜橋過市行三里許,越嶺,約千余級。
山中映山紅牛郎花甚多,又有蕉藤數株,著花蔚藍色,狀如豆花,結實即刀豆也,可入藥。
路皆竹林,竹吻之出土者粗于碗口而長僅二三寸,頗為可觀。
忽聞有聲如雞鳴,閣閣然,山谷皆響,問之轎夫,云系雉雞叫也。
又二里許過一溪,闊數丈,水沒及肝,界者亂流而渡,水中圓石顆顆,大如鵝卵,整潔可喜。
行一二里至墓所,松柏夾道,頗稱閎壯。
方祭時,小雨籟籟落衣袂間,幸即晴霧。
下山午餐,下午開船。
將進城門,忽天色如墨,雷電并作,大雨傾注,至家不息。”
舊事重提,本來沒有多大意思,這里只是舉個例子,說明我春游的觀念而已。
我們本是水鄉的居民,平常對于水不覺得怎么新奇,要去臨流賞玩一番,可是生平與水太相習了,自有一種情分,仿佛覺得生活的美與悅樂之背景里都有水在,由水而生的草木次之,禽蟲又次之。
我非不喜禽蟲,但它總離不了草木,不但是吃食,也實是必要的寄托,蓋即使以鳥鳴春,這鳴也得在枝頭或草原上才好,若是雕籠金鎖,無論怎樣的鳴得起勁,總使人聽了索然興盡也。
話休煩絮。
到底北京的春天怎么樣了呢,老實說,我住在北京和北平已將二十年,不可謂不久矣,對于春游卻并無什么經驗。
妙峰山雖熱鬧,尚無暇瞻仰,清明郊游只有野哭可聽耳。
北平缺少水氣,使春光減了成色,而氣候變化稍劇,春天似不曾獨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頭,亦不妨稱為冬的尾,總之風和日暖讓我們著了單抬可以隨意倘佯的時候是極少,剛覺得不冷就要熱了起來了。
不過這春的季候自然還是有的。
第一,冬之后明明是春,且不說節氣上的立春也已過了。
第二,生物的發生當然是春的證據,牛山和尚詩云,春叫貓兒貓叫春,是也。
人在春天卻只是懶散,雅人稱曰春困,這似乎是別一種表示。
所以北平到底還是有他的春天,不過太慌張一點了,又欠腴潤一點,叫人有時來不及嘗他的味兒,有時嘗了覺得稍枯燥了,雖然名字還叫作春天,但是實在就把他當作冬的尾,要不然便是夏的頭,反正這兩者在表面上雖差得遠,實際上對于不大承認他是春天原是一樣的。
我倒還是愛北平的冬天。
春天總是故鄉的有意思,雖然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現在怎么樣我不知道。
至于冬天,就是三四十年前的故鄉的冬天我也不喜歡:那些手腳生凍瘃,半夜里醒過來像是懸空掛著似的上下四旁都是冷氣的感覺,很不好受,在北平的紙糊過的屋子里就不會有的。
在屋里不苦寒,冬天便有一種好處,可以讓人家作事:手不僵凍,不必炙硯呵筆,于我們寫文章的人大有利益。
北平雖幾乎沒有春天,我并無什么不滿意,蓋吾以冬讀代春游之樂久矣。
4、楊朔散文《戈壁灘上的春天》
四月底了。
要在北京,這時候正是百花盛開的好季節。
但在戈壁灘上,節氣還早著呢。
一出嘉峪關,你望吧,滿眼是無邊的砂石,遍地只有一叢一叢的駱駝草,略略透出點綠意。
四處有的是旋風,一股一股的,把黃沙卷起多高,像是平地冒起的大煙,打著轉在沙漠上飛跑。
說聲變天,一起風,半空就飄起雪花來。
緊靠戈壁灘的西南邊是起伏不斷的祁連山,三伏天,山頭也披著白雪。
可是不管你走的多遠,走到多么荒寒的地方,你也會看見我們人民為祖國所創造的奇跡。
就在這戈壁灘上,就在這祁連山下,我們來自祖國各地的人民從地下鉆出石油,在沙漠上建設起一座出色的“石油城”。
這就是玉門油礦。
不信,你黑夜站到個高崗上,張眼一望,戈壁灘上遠遠近近全是電燈,比天上的星星都密。
北面天邊亮起一片紅光,忽閃忽閃的,是煉油廠在煉油了。
你心里定會贊嘆說:“多好的地方啊!哪像是在沙漠上呢?
但我們究竟還是在沙漠上。
這里的每塊磚,每塊石頭,每滴石油,都沾著我們人民的汗,都藏著我們人民的生命。
我們不能不感謝那些地質勘探隊。
他們為了繼續替祖國尋找石油,騎著駱駝,帶著蒙古包和干糧,遠遠地深入到荒涼的大沙漠里去,多少天見不到個人。
只有沙漠上的黃羊,山里的野馬,有時驚驚惶惶跟他們打個照面。
我見過這樣一隊人,他們多半是男女青年學生,離開學校門還不久。
當中有幾個女同志,愛說愛笑,都是江南人。
姓鄧的年輕隊長告訴我說,剛離開上海到西北時,女同志有時嫌飯不干凈,寧肯餓一頓,也不吃。
罡風吹裂了她們的臉,她們的手。
這兒地勢又高,空氣薄,動一動,就會悶得透不過氣來。
一種愛祖國的熱情使她們什么都忘了。
她們也愁,愁的是工作。
哪一天勘探成績不好,你看吧,從野外回來時,一點聲音都沒有。
只要稍微有點成績,就該拿著成績到處給人看,笑翻天了。
碰巧有這樣事。
勘探隊的同志正拿著儀器測量地形,一個騎駱駝路過的蒙古人會跳下來問:“你們照出油來沒有?”就是在荒漠上,人民對他們的勞動也顯得多么關心。
他們明白這點,他們情愿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人民的事業。
多好的年輕人啊。
我們更該牢記著那成千成萬的石油工人。
哪兒發現了石油構造,他們就到哪兒去打井鉆探。
有一回,我隨一個叫王登學的小隊長遠離開那座“石油城”,走進祁連山里。
工人們早在荒山里裝起機器,架好鉆臺,正用大鉆機日夜不停地打油井。
每人都戴著頂閃亮的鋁盔,穿著高統牛皮靴子。
樣子很英武。
我笑著說:“你們這不像戰士一樣了?”
王登學說:“人家志愿軍在朝鮮前線臥冰趴雪的,咱這算什么?”
其實工人們對自然界的戰斗也是很艱苦的。
臘月天,戈壁灘上飄風揚雪的,石頭都凍崩了。
通宵通夜,工人們也要在露天地里操縱著鉆機。
天太冷,用手一摸機器,手套都會沾上了。
休息一下吧。
還休息呢?志愿軍在前方打仗,坦克,汽車,哪樣不得汽油?再說咱也是建設祖國嘛,誰顧得上休息?
他們就不休息,就像戰士作戰一樣頑強勇敢。
鉆工當中也真有戰士呢。
我見到一個青年,叫蔡廣慶,臉紅紅的,眉眼很俊,一問,才知道他參加過解放戰爭。
現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叫咱到哪,咱就到哪。
”在生產戰線上,這個轉業軍人十足顯出了他的戰斗精神。
他對我說:“咱部隊下來的,再困難,也沒有戰斗困難。
什么都不怕,學就行。”
一聽說我是從朝鮮前線回來參觀祖國建設的,蔡廣慶一把抓住我的手說:“你回去告訴同志們吧,我們要把祁連山打通,戈壁灘打透,叫石油像河一樣流,來支援前線,來建設我們的祖國!”
這不只是英雄的豪語,我們的人民正是用這種精神來開發祖國地下的寶藏。
這里不但打新井,還修復廢井。
有多少好油田,叫國民黨反動政府給毀壞了。
當時敵人只知道要油,亂打井。
油忽然會從地里噴出來,一直噴幾個星期,油層破壞了,井也廢了。
都是祖國的財產,誰能丟了不管?老工人劉公之便是修井的能手。
修著修著,泥漿從井里噴出來了。
噴到手上,臉上,滾燙滾燙的。
皮都燒爛了。
劉公之這人表面很遲鈍,心眼可靈。
憑他的經驗,他弄明白這是地里淤氣頂的泥漿噴,并不是油層。
噴就噴吧,噴過去,他帶著燙傷照樣指揮修井。
一口、兩口……廢井復活了,油像噴泉似的從地下涌出來了。
石油——這要經過我們人民多少勞力,從地底下探出來,煉成不同的油類,才能輸送到祖國的各個角落去。
一滴油一滴汗,每滴油都是我們祖國所需要的血液啊。
我不能忘記一段情景。
有一天晚間,我坐著油礦運油的汽車奔跑在西北大道上。
一路上,只見運油的大卡車都亮著燈。
來來往往,白天黑夜不間斷,緊張得很。
這情景,倒很像朝鮮戰場上黑夜所見的。
坐在我旁邊的汽車司機是個滿精干的小伙子。
開著車嗚嗚地飛跑。
我望望車外,公路兩旁黑茫茫的,顯得很荒遠。
我不禁大聲說:“開得好快呀!”
司機大聲應道:“要奔個目標呢。”
我又問道:“是奔張掖么?”
司機搖搖頭喊:“不是,還遠著呢。”
我忽然記起上車時,司機位子上放著本日記。
我曾經拿起那本日記翻了翻,記得第一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為了建設社會主義社會……”我就俯到司機的耳朵上笑著喊:“你是往社會主義的目標上奔吧?”
司機咧著嘴笑了。
我又望望車外,一時覺得大路兩旁不再是遙遠的邊塞,好像滿是樹,滿是花,滿是人煙。
事實上,春天已經透過駱駝草、芨芨草、紅沙柳,悄悄來到戈壁灘上了。
但我還看見另一種春天。
這不是平常的春天。
這是我們人民正在動手創造的燦爛的好光景。
5、葉圣陶《江南之春》
春天的江南是美麗的,風很柔和,空氣很清新,太陽很溫暖。
大田里的麥苗像一片海,星羅棋布的村莊是不沉的舟;縱橫交錯的彎彎曲曲的河道,河邊的柳 枝吐了嫩芽,蘆筍也鉆出來放葉透清了,河道里平靜的水,從冬天的素凈中蘇醒過來,被大自然的色彩打扮得青青翠翠。
真是山山水水都愛嬌,好不動人.在陽光明 麗的中午,還可以看到水底一群群的游魚,一動不動地正兒八經停在那里,好像待風出發的潛艇隊伍.這時候整個昆蟲界,正在掀起一個極其龐大的解放運動,在每 一秒鐘里都有無數億個生命在冬眠的殼殼里沖出來,于是春天才有了活力,春天才如此繁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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