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在昨夜的睡夢中我意外的夢到了過世已久的外婆。
她是除父母外與我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此生最難以忘懷的人。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一直住在家里照顧我和妹妹的生活。
那時家里條件不好,五口人擠在一間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中,父親一人養家,工資有限。
后來我要進學校讀書了,母親覺得負擔重了,便將外婆從鄉下接到了城里照顧我和妹妹,自己便走街串巷搞起了服裝買賣。
我媽媽姐妹三人,要說條件都不是很好,但在外婆的眼里她們的生活是畢竟要比我們略富裕些,因此外婆就毫不猶豫的待在了我們家,幫助媽媽操持起了家務,可這一干就是近二十年,直到她生命的終點。
在我記憶里見到外婆最多的時候就是她腰上系著圍裙,站在廚房的灶臺邊做飯的身影。
一日三餐熱呼呼,香噴噴,我沒一頓不是飽飽的。
現在每當吃飯的時候,想起外婆,心里不由得還會哽咽好久。
我是80后,那時的童年不比現在優越,我們一放學便結上四五個伙伴一同出去“瘋跑”。
有一次在玩蹺蹺板時,竟意外擠傷了右肢,在家修養了半個多月,外婆對我倍加照顧。
后來好的差不多了我又重新返回學校上課,記得那些日子外婆每天都按時接送我上學。
媽媽勸外婆不用經常接送了,說我的腿也差不多好利索了,以后就鍛煉一人回家吧。
可外婆總是不放心,還是每天接送,(說實話我當時走路,就是比別人慢著半步),就這樣頻頻過了一個月!
后來小學畢業了,我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漸漸沒當初那么頑皮了。
外婆也老了幾歲,而且身子骨漸不如前,但還是仍然堅持幫助母親操持這個家。
她沒有工作,每月就我外公去世后,單位補給家屬那一點生活費。
她自己省吃儉用,卻把錢都花在了我們家的生活上,有時見我學習用品缺了,便給錢叫我去買,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告訴大家,當初除了教科書一些費用,其他學習用品都是外婆給的。
我有一次和外婆在院子外乘涼,聊了好多的往事,但有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就是以后我有了錢,一定買好多點心回來孝敬您……”外婆聽了非常高興,還說一定會等到那一天,她那時慈祥燦爛的笑容如今還時時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也就過了短短一年。
外婆忽然得了重病,而且病情很惡劣,日不能食,夜不能寢。
我和妹妹在學校放假的閑暇時候去看望她時,外婆仍然表現出很精神的樣子,品嘗著我們帶去的點心她笑了,她的笑容很自豪。
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是我和外婆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告別!
2003年9月5號,外婆走了,她安靜的走了。
我哭了三天三夜,淚水再不能挽回她的身影。
我遺憾外婆沒能親口吃上我用自己掙得錢為她買來的點心,但她陪我走過的十多個年頭所給予的愛,那份無私的愛,那份偉大的愛,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我敬愛的外婆
散步)——莫懷戚
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
母親本不愿出來的。
她老了,身體不好,走遠一點就覺得很累。
我說,正因為如此,才應該多走走。
母親信服地點點頭,便去拿外套。
她現在很聽我的話,就像我小時候很聽她的話一樣。
天氣很好。
今年的春天來得太遲,太遲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
但是春天總算來了。
我的母親又熬過了一個嚴冬。
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塊小塊的新綠隨意地鋪著,有的濃,有的淡;樹上的嫩芽也密了;田里的冬水也咕咕地起著水泡。
這一切都使人想著一樣東西------生命。
我和母親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兒子走在后面。
小家伙突然叫起來:“前面也是媽媽和兒子,后面也是媽媽和兒子。
”我們都笑了。
后來發生了分歧:母親要走大路,大路平順;我的兒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
不過,一切都取決于我。
我的母親老了,她早已習慣聽從她強壯的兒子;我的兒子還小,他還習慣聽從他高大的父親;妻子呢,在外面,她總是聽我的。
一霎時,我感到了責任的重大。
我想一個兩全的辦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兩路,各得其所,終不愿意。
我決定委屈兒子,因為我伴同他的時日還長。
我說:“走大路。”
但是母親摸摸孫兒的小腦瓜,變了主意:“還是走小路吧。
”她的眼隨小路望去:那里有金色的菜花,兩行整齊的桑樹,盡頭一口水波粼粼的魚塘。
“我走不過去的地方,你就背著我。
”母親對我說。
這樣,我們在陽光下,向著那菜花、桑樹和魚塘走去。
到了一處,我蹲下來,背起了母親,妻子也蹲下來,背起了兒子。
我的母親雖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兒子雖然很胖,畢竟幼小,自然也輕。
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穩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
憶奶奶 謝清玉
奶奶去了,睡在床上悄悄地去了,沒有驚動我們任何一個人。
奶奶去了,誰也沒有想到,在漫天飄雪的寒冬,她悄悄辭別了自己疼愛的小孫女。
奶奶去了,去得那樣匆匆,留給我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和淚濕枕巾。
記憶中的奶奶瘦弱、矮小,總是一身粗布衣服,寬寬的臉龐,滿頭銀發在腦后盤一個髻兒,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奶奶很疼我。
小時候,我一直跟奶奶睡。
夏天多么炎熱啊!當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時,總會感覺到伴隨著奶奶手臂有節奏的搖動,絲絲涼風吹來,吹走了我的炎熱和煩躁,不久我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有時一覺醒來,又覺其熱無比,翻來覆去,很快,那不大不小的習習涼風便又輕撫我燥熱的身軀,直至我全身涼爽,又美美地進入夢鄉。
多少個夏夜,奶奶把涼爽給了我,把炎熱留給了自己;把舒服給了我,把疲勞留給自己。
奶奶和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樣,疼愛自己的孫女兒,然而使我難忘和感動的又豈止這些。
那日,我拔腿像離弦的箭似的飛奔回家,還沒進門就喊:“奶奶,奶奶!”奶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面帶笑容地說:“小孫孫回來啦!”“奶奶,我語文考試得了98分,第一名,老師在全校表揚了我,還評上學習標兵了呢!”我帶著滿臉的自豪與滿足。
“是嗎?”奶奶笑瞇瞇地看著我。
“是真的!您看!”我卸下書包,很快拿出獎狀和試卷,將那大大的、鮮紅的“98”遞給奶奶。
奶奶接過卷子,迎著亮光瞧了又瞧,“是98分!”“還是第一名呢!”我插嘴補充,生怕奶奶不知道。
“真是我的好孫孫!”奶奶拿出幾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塞在我手里,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嘴里甜甜的,心里美美的。
奶奶看著我喜滋滋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要是每次都得第一就好啦!”“奶奶,”我咬了一口蘋果,說,“我保證每次都拿第一!”奶奶開心地笑了……
往事如潮,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在昨天,然而,睜開眼,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奶奶,我又得了第一!”對著蒼天,我大喊,不知奶奶能否聽見,淚水卻簌簌地落下來。
又是夏夜,孤燈下,奶奶手搖蒲扇為我扇風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看她那慈祥的笑容,聽她那親切的話語,不由讓我奮筆疾書……我在寫著一封信,寄給疼我愛我的奶奶,寄給黃土地下那顆慈愛的心,帶著我無盡的情感!奶奶,我的好奶奶!
我的母親 ( 胡適)
我小時身體弱,不能跟著野蠻的孩子們一塊兒玩。
我母親也不準我和他們亂跑
亂跳。
小時不曾養成活潑游戲的習慣,無論在什么地方,我總是文縐縐的。
所以家鄉
老輩都說我“像個先生樣子”,遂叫我做“麇先生”。
這個綽號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
三先生的小兒子叫做麇先生了。
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裝出點“先生”樣子,
更不能跟著頑童們“野”了。
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門口和一班孩子“擲銅錢”,一
位老輩走過,見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擲銅錢嗎?”我聽了羞愧地面紅耳赤,覺得
太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們鼓勵我裝先生樣子,我也沒有嬉戲的能力和習慣,又因為我確是喜歡看書,
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過兒童游戲的生活。
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
“監割”,我總是坐在小樹下看小說。
十一二歲時,我稍活潑一點,居然和一群同學
組織了一個戲劇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槍,借得了幾副假胡須,就在村口田里做戲。
我做的往往是諸葛亮、劉備一類的文角兒,只有一次我史文恭,被花榮一箭從椅子上
射倒下去,這算是我最活潑的玩意兒了。
我在這九年之中,只學得了讀書寫字兩件事。
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
是打了一點底子。
但別的方面都沒有發展的機會。
有一次我們村里“當朋”籌備太
子會,有人提議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隊里學習吹笙或吹笛。
族里長輩反對,說我
年紀太小,不能跟著太子會走遍五朋。
于是我便失掉了這學習音樂的唯一機會。
三十
年來,我不曾拿過樂器,也全不懂音樂;究竟我有沒有一點學音樂的天資,我至今
還不知道。
至于學圖畫,更是不可能的事。
我常常用竹紙蒙在小說書的石印繪像上,
摹畫書上的英雄美人。
有一天,被先生看見了,挨了一頓大罵,抽屜里的圖畫都被
抽出撕毀了。
于是我又失掉了學做畫家的機會。
但這九年的生活,除了讀書看書之外,究竟給了我一點做人的訓練,在這一點
上,我的恩師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批衣坐起。
我從不知道她醒來坐了多久
了。
她看我清醒了,便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么事,說錯了什么話,要我認錯,要我
用功讀書。
有時候她對我說父親的種種好處,她說:“你總要踏上你老子的腳步。
我一
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你要學他,不要跌他的股。
”(跌股便是丟臉,出丑)她說
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
到天大明時,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學。
學堂
門上的鑰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門。
先生家里
有人把鑰匙從門縫里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念生書。
十天之中,總有
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的。
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才回家吃早飯。
我母親管束我最嚴,她是慈母兼任嚴父。
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一句,打我
一下,我做了錯事,她只對我一望,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便嚇住了,犯的事小,
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時才教訓我。
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
備我,然后行罰,或罰跪,或擰我的肉。
無論怎樣重罰,總不許我哭出聲音來,她教訓
兒子不是借此出氣叫別人聽的。
一個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
這時候我
母親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來叫我穿上。
我不肯穿,
她說:“穿上吧,涼了。
”我隨口回答:“娘(涼)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
”我剛說了
這一句,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里走出,我趕快把小衫穿上。
但她已聽見這句輕薄的話
了。
晚上人靜后,她罰我跪下,重重地責罰了一頓。
她說:“你沒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
事!好用來說嘴!”她氣得坐著發抖,也不許我上床去睡。
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
擦進了什么細菌,后來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
醫來醫去,總醫不好。
我母親心里又悔
又急,聽說眼翳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頭舔我的病眼。
這是我的
嚴師,我的慈母。
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后母。
這種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筆寫不出一萬
分之一二。
家中財政本不寬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經營調度。
大哥從小便是敗子,吸鴉片
煙,賭博,錢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見了香爐便拿出去賣,撈著錫茶壺便拿出去
押。
我母親幾次邀了本家長輩來,給他定下每月用費的數目。
但他總不夠用,到處都欠下
煙債,賭債。
每年除夕我家中總有一大群討債的人,每人一盞燈籠,坐在大廳上不肯去。
大哥早已避出去了。
大廳的兩排椅子上滿滿的都是燈籠和債主。
我母親走進走出,料理年
夜飯、謝灶神、壓歲錢等事,只當做不曾看見這一群人。
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門”了,
我母親才走后門出去,央一位鄰舍本家到我家來,每一家債戶開發一點錢。
做好做歹的,
這一群討債的才一個一個提著燈籠走出去。
一會兒,大哥敲門回來了。
我母親從不罵他一
句。
并且因為是新年,她臉上從不露出一點怒色。
這樣的過年,我過了六七次。
大嫂是個最無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個很能干而氣量很窄小的人。
她們常常鬧
意見,只因為我母親的和氣榜樣,她們還不曾有公然相罵相打的事。
她們鬧氣時,只是不
說話,不答話,把臉放下來,叫人難看;二嫂生氣時,臉色變青,更是怕人。
她們對我母
親鬧氣時,也是如此。
我起初全不懂得這一套,后來也漸漸懂得看人的臉色了。
我漸漸明
白,世間最可厭惡的事莫如一張生氣的臉;時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
這比打罵還難受。
我母親的氣量大,性子好,又因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是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
大
哥的女兒比我只小一歲,她的飲食衣服總是和我的一樣。
我和她有小爭執,總是我吃虧,
母親總是責備我,要我事事讓她。
后來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了,她們生氣時便打罵孩子來
出氣,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話罵給別人聽。
我母親只裝做不聽見。
有時候,她實在
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門去,或到左鄰立大嫂家去坐一會兒,或走后門到后鄰度嫂家去閑
談。
她從不和兩個嫂子吵一句嘴。
每個嫂子一生氣,往往十天半個月不歇,天天走進走出,板著臉,咬著嘴,打罵小孩
子出氣。
我母親只忍耐著,忍到實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
這一天的天明
時,她便不起床,輕輕地哭一場。
她不罵一個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命苦,留不住
她丈夫來照管她。
她先哭時,聲音很低,漸漸哭出聲來。
我醒了起來勸她,她不肯住。
這
時候,我總聽得見前堂(二嫂住前堂東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房門開了,
一個嫂子走出房向廚房走去。
不多一會兒,那位嫂子來敲我們的房門了。
我開了房門,她
走進來,捧著一碗熱茶,送到我母親床前,勸她止哭,請她喝口熱茶。
我母親慢慢停住哭
聲,伸手接了茶碗。
那位嫂子站著勸一會,才退出去。
沒有一句話提到什么人,也沒有一
個字提到這十天半個月來的氣臉,然而個人心里明白,泡茶進來的嫂子總是那十天半個月
來鬧氣的人。
奇怪得很,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兩個月的太平清靜日子。
我母親待人最仁慈、最溫和,從來沒有一句傷人感情的話。
但她有時候也很有剛氣,
不受一點人格上的侮辱。
我家五叔是個無正業的浪人,有一天在煙館里發牢騷,說我母親
家中有事總請某人幫忙,大概總有什么好處給他。
這句話傳到了我母親耳朵里,她氣得大
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什么好處。
直到五叔當眾
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我在我母親的教訓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極大極深的影響。
我十四歲便離開她了,
在這廣漠的人海里獨自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管束過我。
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
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
的慈母。
十九年十一月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