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散文)2007-11-02 22:16 一眨眼功夫,我已走過了人生三十多年的旅程,時至今日見過的橋可謂不算少了,但真正能深深印入腦海的,唯有故鄉那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石橋。
其實那座橋的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是橫跨在小溪上的一座小單孔橋,最多只有四十年的歷史,結構簡單得連工匠們都羞于題記刻銘,當初建橋者的目的只是為方便兩岸村民的往來,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因為通往縣城的公路改道,才讓此橋發揮了真正的交通樞紐作用。
不知什么時候起,小橋成了公交車的招呼站,倒是的確方便了周圍鄉親,有事出門再也不用繞道去鎮上坐車了,少跑了好些冤枉路。
候車時此處并沒有什么站牌,小橋成了專有的標記,你只要在小橋邊靜靜地候著,看到有車來時,遠遠地招招手,過往的客車便減下速來,若是你沒什么行李,車甚至都沒停穩,售票員便會從半開的車門里,“蹭”地伸出一只手,連拖帶拽地將你薅進去了。
十多年以前,就是在這座小橋邊,我告別了家人,從此離開故土,踏上了異旅生涯。
記得當時天還沒有亮,很黑很黑的看不清路,父親和我背著行囊一路上磕磕拌拌地行走,因為要分別,心情所以異常的沉重,直到走至小橋邊停下來,父與子之間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呆呆地站在那兒等著車,老父“叭噠、叭噠”的抽煙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悶,遠處一束刺目的燈光射來,我知道要告別親人了,真正到了離開父母的時刻,才知偽裝的堅強是多么的不堪一擊,淚,在黑暗中簌簌跌落。
天漸亮,扒著車窗往外看,恍惚中已可辨父親的面容,看著老人花白的頭發,我再也忍不住哽咽起來,“放心,在部隊好好干!”父親拍著我肩膀安慰說。
接下來只是父子間有意無意的眼神交流,再無一句話了。
車輛終于起步了,我淚如雨下地向父親揮著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印象中性格非常剛毅的父親,眼中分明噙滿了熱淚。
車加速而去,窗外,小橋邊父親孤零零的身影在我腦海里成了永恒的定格。
在部隊,終于混到了可以探家的資格,提前早早地寫信告訴父母,大約在什么時間回家,讓父母早些知道高興一下,以慰思兒之苦。
假最終批了下來,我長出了一口氣,一刻也不愿在部隊多呆,背著大包小包在火車汽車之間輾轉,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車輛也開得異常地慢,慢得讓我快失去了耐性,幾次都恨不得跳下車來步行,旁邊的一位大嬸看出我心情的狂燥不安,寬慰我說:“別急小伙子!晚是晚了些,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可以見到爸媽了。
”懷著感激的心情向大嬸笑了笑,索性閉上眼睛想著和家人見面的情景,幸福、激動寫滿臉上。
終于到了家鄉的小橋,疲憊不堪地拖著包扔下了車,眼前,我的父親眼眉胡須掛著雪霜正向我微笑著走來了,看著他身上落滿了積雪,如同雪人一般,可見等我已好久了,驚呆之余,那份濃濃的父愛深深地震撼了我的靈魂,上前一把抱著父親,拉著他的手,涼得透心寒,眼淚忍不住紛紛往下掉:“這么大的雪,你等什么呀?我又不是找不著家!”“不礙事,不礙事,雪下得這么大,車晚點了好幾個小時,我和你媽在家著急呀!還不如在這守著踏實些。”
一路上吱吱作響地踩著一尺余深的積雪,艱難地往家趕,父母對我的愛如同這茫茫白雪晶瑩剔透,不帶一點瑕疵。
后來又陸續回來幾次,每一次快到小橋時,都能遠遠的發現父親蹲在自行車旁吸煙的身影,和那座歷經滄桑的石橋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又過幾年,我成家了后第一次帶著媳婦踏上故土,透過車窗已發現,小橋邊父親舉目張望的身影,父親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白得如同雪染,古稀老人,卻仍頂風冒雪地堅持來等候他遠方的游子,那份愛子之心讓我感動而涕零。
下車后才發現,父親沒有騎自行車,只是推著輛小推車前來幫我們運貨,絲絲酸楚頓時涌上心頭,父親已老了,老得已騎不動車了。
女兒三歲那年,我們決定回家陪父母過年,走到石橋邊下了車,橋邊空空如也,尋不見父親的身影,我的心異常低落和惆悵,父親老了,老得力不從心了,再也無力前來迎接他的兒女了。
隨后的幾次回家,都是因為父親的病重,每當我下車見到那座石橋,一絲不安和恐懼就會油然而生,難道我再也無法在此見到父親迎送我的身影了嗎?
父親終于在他過完八十歲生日后的秋天離開了人世,料理完父親的后事,離開家鄉時,走到那座讓我心碎的小石橋邊,傷痛的感覺如刀絞,這座小小的石橋,見證了無數次父親對兒子的愛!如今,橋在人去,迎送我的只是這座冷冰冰的橋了。
父親,您是我通向故鄉的心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