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與不幸永在
(精選)自序
博爾赫斯說:“在人類浩繁的工具中,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無疑是書,其余的皆為人體的延伸,諸如顯微鏡、望遠鏡是視力的延伸,電話則是語言的延伸。
犁耙和刀劍是手臂的延長。
而書則完全不同,它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
說得好,然我覺意猶未盡。
或許老人家當圖書館長,主要從讀的角度談,若從寫的角度來說,似還可總結些許。
寫書是很普通的事。
早先在竹筒上刻字,自然不容易的,我說的不是那時候。
現如今,特別是有了網絡草場,誰的騾子和馬都可以上去遛遛,就更簡便了。
寫作是無數職業中的一種,屬于小本經營的個體勞動,最大投資是你自己的時間。
如果你時間空閑,其余的成本就很低了。
寫作是童年的延伸。
因為寫,想起很多往事。
幼時的落花生,埋在我們的大腦壟溝中,一頭下去,幾顆果實被刨出來了。
它們團結友愛,一粒得見天日的同時,帶出很多伙伴的觸須。
寫作的人就像拾荒的人,很貪心地接著挖下去, 哈!原來還有那么多遺忘了的種子藏在泥沙中。
于是歲月在墨水中復活。
寫作是皮膚的延伸。
走在初春的原野上,可以感到蚯蚓翻動土壤的熱氣和種子吐出北風的寒冷。
蜷縮在城市擁擠的地鐵里,可以感到身旁那個女人因為失戀從指尖冒出涼風和不遠處那個男人因為生意獲利而心跳急遽。
寫作的人, 把皮膚的面積擴展了,在承接著大自然的寒熱和世態炎涼的同時, 感知著更遼闊更恒遠的歷史氣候和更深邃內在的人性溫差。
寫作是聽覺的延伸。
聽覺,不僅僅是聽力。
聽到的東西和感覺到的東西,數量往往是有差異的。
通常聽的多,覺悟到的少。
因為寫作的關系,需要聽到各式各樣的聲音,這是我工作中極為重要的部分。
有時候,覺得自己幾乎成了優質的錄音帶。
聽得多了, 習慣成自然,我熱愛上了傾聽。
, 對于寫作, 耳朵和手指是劃動的雙槳。
寫,追我思慮;聽,迫我虛心。
傾聽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更立體的了解。
寫作是命運的延續。
以前做醫生,不做已多年。
心中卻總把自己當成醫生, 靈魂穿一襲白衣。
醫生是是什么?挑戰生存的極限。
不一定能抻長自己的生命,但盡力在延長著他人的生命。
于是在他人的生命中,植下了自己生存的理由和力量。
這是快樂而辛苦的行當。
寫作的本質是生命長度和闊度的拓展,制造出一些世界上不曾生活過的人物,策劃出一些世界上不曾發生過的事件。
可以發出一聲無比悠長的嘆息,也可以在哭泣后默想和歡顏。
把多年的作品收拾一番,挑出若干,于是有了這本集子。
絕不敢說好,但敢說認真負責。
對一個醫生來說, 負責是非常重要的品質,對一個作家來說,也許有人覺得不重要, 但我依然覺得不可或缺。
寫作也是手的筋絡和一腔血脈的延伸。
我不喜歡那種指骨僵直、掌心沒有血度的蜻蜓點水式的握手。
那樣,不如不握吧,大家都忙。
我愿用我的書握住你的手。
用力。
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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