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樹》張曉風
我們是一列樹,立在城市的飛塵里。
許多朋友都說我們是不該站在這里的,其實這一點,我們知道得比誰還都清楚。
我們的家在山上,在不見天日的原始森林里。
而我們居然站在這兒,站在這雙線道的馬路邊,這無疑是一種墮落。
我們的同伴都在吸露,都在玩涼涼的云。
而我們呢?我們唯一的裝飾,正如你所見的,是一身抖不落的煤煙。
是的,我們的命運被安排定了,在這個充滿車輛與煙囪的工業城里,我們的存在只是一種悲涼的點綴。
但你們盡可以節省下你們的同情心,因為,這種命運事實上也是我們自己的選擇的——否則我們不必在春天勤生綠葉,不必在夏日獻出濃蔭。
神圣的事業總是痛苦的,但是,也唯有這種痛苦能把深度給予我們。
當夜來的時候,整個城市里都是繁弦急管,都是紅燈綠酒。
而我們在寂靜里,我們在黑暗里,我們在不被了解的孤獨里。
但我們苦熬著把牙齦咬得酸疼,直等到朝霞的旗冉冉升起,我們就站成一列致敬——無論如何,我們這城市總得有一些人迎接太陽!如果別人都不迎接,我們就負責把光明迎來。
這時,或許有一個早起的孩子走過來,貪婪地呼吸著鮮潔的空氣,這就是我們最自豪的時刻了。
是的,或許所有的人早已習慣于污濁了,但我們仍然固執地制造著不被珍惜的清新。
落雨的時分也許是我們最快樂的,雨水為我們帶來故人的消息,在想象中又將我們帶回那無憂的故林。
我們就在雨里哭泣著,我們一直深愛著那里的生活——雖然我們放棄了它。
立在城市的飛塵里,我們是一列憂愁而又快樂的樹。
《敬畏生命》 張曉風
那是一個夏天長的不能再長的下午,在印第安那州的一個湖邊。
我起先是不經意地坐著看書,忽然發現湖邊 有幾棵樹正在飄散一些白色的纖維,大團大團的,像棉花似的,有些飄到草地上,有些飄入湖水里。
我當時沒有十分注意,只當是偶然風起所帶來的。
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情況簡直令人吃驚。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那些樹仍舊渾然不覺地,在飄送那些小型的云朵,倒好像是一座無限的云庫似的。
整個下午,整個晚上,漫天都是那種東西。
第二天情形完全一樣,我感到詫異和震撼。
其實,小學的時候就知道有一類種子是靠風力吹動纖維播送的。
但也只是知道一道測驗題的答案而已。
那幾天真的看到了,滿心所感到的是一種折服,一種無以名之的敬畏。
我幾乎是第一次遇見生命——雖然是植物的。
我感到那云狀的種子在我心底強烈地碰撞上什么東西,我不能不被生命豪華的、奢侈的、不計成本的投資所感動。
也許在不分晝夜的飄散之余,只有一顆種子足以成樹,但造物者樂于做這樣驚心動魄的壯舉。
我至今仍然在沉思之際想起那一片柔媚的湖水,不知湖畔那群種子中有哪一顆成了小樹,至少,我知道有一顆已經成長。
那顆種子曾遇見了一片土地,在一個過客的心之峽谷里,蔚然成陰,教會她怎樣敬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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