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快樂
徐志摩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瀟灑,
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
飛揚,飛揚,飛揚,
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悵
飛揚,飛揚,飛揚,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飛舞,
認明了那清幽的住處,
等著她來花園里探望
飛揚,飛揚,飛揚,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時我憑借我的身輕,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貼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賞析】
最喜歡徐志摩的《再別康橋》“那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條水草。
”我也喜歡這首《雪花的快樂》。
這首詩體現了聞一多先生所提倡的三美原則:建筑美,繪畫美,音韻美。
首先看建筑美。
詩分四節,每一節五行,每到第四行時都使用反復的修辭手法。
“飛揚,飛揚,飛揚”“消溶,消溶,消溶”體現出了雪花的快樂。
再看繪畫美。
那潔白的雪花,好像是一個精靈,或者是一個白馬王子,他飛啊飛,他一直有自己的追求,最終落到了心儀的女孩的懷中,“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它在苦苦尋覓以后,終于獲得了快樂!
最后看音韻美。
第一節壓“a”“ang”韻,第二、三節壓“u”“ang”韻,第四節壓“ong”韻,讀起來音韻和諧,生動形象,有柔和的美感。
《雪花的快樂》無疑是一首純詩(即瓦雷里所提出的純詩)。
在這里,現實的我被
徹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場,“翩翩的在半空里瀟灑”。
但這是被詩人意念填充的雪花,被靈魂穿著的雪花。
這是靈性的雪花,人的精靈,他要為美而死。
值得回味的是,他在追求美的過程絲毫不感痛苦、絕望,恰恰相反,他充分享受著選擇的自由、熱愛的快樂。
雪花“飛揚,飛揚,飛揚”這是多么堅定、歡快和輕松自由的執著,實在是自明和自覺的結果。
而這個美的她,住在清幽之地,出入雪中花園,渾身散發朱砂梅的清香,心胸恰似萬縷柔波的湖泊!她是現代美學時期永恒的幻像。
對于詩人徐志摩而言,或許隱含著很深的個人對象因素,但身處其中而加入新世紀曙光找尋,自然是詩人選擇“她”而不是“他”的內驅力。
與閱讀相反,寫作時的詩人或許面對窗外飛揚的雪花熱淚盈眶,或許獨自漫步于雪
花漫舞的天地間。
他的靈魂正在深受囚禁之苦。
現實和肉身的沉重正在折磨他。
當“星月的光輝與人類的希望”令他唱出《雪花的快樂》,或許可以說,詩的過程本身就是靈魂飛揚的過程?這首詩共四節。
與其說這四節韻律鏗鏘的詩具有啟承轉合的章法結構之美,不如說它體現了詩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
清醒的詩人避開現實藩籬,把一切展開建筑在“假如”之上。
“假如”使這首詩定下了柔美、朦朧的格調,使其中的熱烈和自由無不籠罩于淡淡的憂傷的光環里。
雪花的旋轉、延宕和最終歸宿完全吻合詩人優美靈
魂的自由、堅定和執著。
這首詩的韻律是大自然的音籟、靈魂的交響。
重復出現的“飛揚,飛揚,飛揚”織出一幅深邃的靈魂圖畫。
難道我們還要詩人告訴我們更多東西嗎?
步入“假如”建筑的世界,人們往往不僅受到美的沐浴,還要萌發美的守護。
簡單
地理解純詩,“象牙塔”這個詞仍不過時,只是我們需有寬容的氣度。
《康橋》便是《雪花》之后徐詩又一首杰出的純詩。
在大自然的美色、人類的精神之鄉前,我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不帶走一片云彩。
”這種守護之情完全是詩意情懷。
而這又是與《雪花》中靈魂的選擇完全相承。
只當追求和守護的夢幻終被現實的銳利刺破之時,《風》才最后敞開了“不知道”的真相以及“在夢的輕波里依洄”的無限留戀和惆悵。
因此我們說,《雪花》、《康橋》和《風》之成為徐志摩詩風的代表作,不僅是表面語言風格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內在靈魂氣韻的相吸相連。
茅盾在三十年代即說:“我覺得新詩人中間的志摩最可以注意。
因為他的作品最足供我們研究。
”(《徐志摩論》《雪花的快樂》是徐志摩詩第一集《志摩的詩》首篇。
詩人自己這樣的編排決非隨意。
順著《雪花》→《康橋》→《風》的順序,我們可以看到純詩能夠抵達的境界,也可以感悟純詩的極限。
如是,對徐志摩的全景觀或許有另一個視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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