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泰山對視
桑新華
第一次,這樣整天地坐下來,靜靜地與泰山對視。
好友自遠方來,路經此地,專為登臨久仰而從未謀面的泰山而駐足。
準備了半天,誰知一冬一春少雨雪,艱難孕育的好雨偏偏在今天下了。
雨霧籠罩了整個世界,天濕了,地濕了,登山的心情全濕了,沉甸甸的。
看看雨絲在微風中舞動,不緊不慢,沒完沒了。
無奈,我們只好在窗前坐下來,望著山,等待。
泰山是世人矚目的風景地,居室樓是山懷里的顆顆紐扣,我的蝸居僅是紐扣上的一個小點,高掛樓頂,恰恰與大山形成極好的對視角度。
只可惜整天疲于奔波,就像上得無法再緊的發條,身心疲憊,哪顧得上認認真真地看它一回。
值此閑暇,以漸漸靜下來的心,細細看風雨中的山,似酷夏午后慢慢品一杯絕好的涼茶,諸般滋心潤肺的味道沁人心脾。
山整個浸在雨里,濕漉漉地裝在我窗口,正對著的是層層疊疊的山巒延綿東西。
草木蔥蘢的繁華讓寒冬脫去了,雨幕擋住了雀躍攀登觀賞膜拜的人群,連同紛亂與嬉雜,只有細雨微風裹著無言的沉默,在山的臉頰上涂抹。
掛上主峰的是雪,白皚皚的,落進山包的是水,悄無聲息地把土石樹木濡濕浸黑,黑和白隨意一疊,自然構成一幅茫茫大海上漂泊著的一艘潔白巨輪的寫意圖。
簡單、清麗,透著初春疏雨特有的蒙。
所有細節被刪去,令人心儀的景觀珍寶和被人忽略的山巖頑石模糊成沒有差別的一片,平日里鬧得滿山沸沸揚揚的歷史卷帙和永遠說不完的榮枯生滅故事,早已收藏進大山深處。
山,頭頂著天,腳踏著地,袒露出自自在在、從從容容的風骨,留一個空空靈靈、清清靜靜的境地,任我們審視。
久久凝望它安然端踞的姿容,體驗到一種肅穆的深邃,一種由靜而彌漫升騰起的蒼茫大氣。
古往今來,那么多人頻頻臨訪、苦苦思辨泰山偉大之所在,是否在感受到了它那持恒超然物外的從容寧靜氣質之后,才有了“穩如泰山”、“重如泰山”的結語。
友人也在全神貫注,突然頭也不回地問我:“山上有河嗎?”有啊,直貫上下的中溪、通天河,穿行西麓的彩石河,還有……何止一條。
不過它們隨季節變化而消長,不像大山,始終如故地迎送無常的四季。
雨季來了,任雨暴風狂、雷劈電擊,山默默承受,把創傷埋進心底,坦然地把豐水供給草木,送給河流。
于是,河水翻騰飛濺,隨勢應變地跳躍奔流,水聲回響在山城間。
多彩的卵石趁機擁擠著、碰撞著,嘁嘁喳喳,熱鬧得令人炫目。
雨季去了,山無言地忍受烤裂的曝曬,不惜輸出脈管里的血液支撐草木灑下一片綠陰。
而河水頓失滔滔,消落到流細聲微,枯竭到河道自身迷失。
此時此地,你怎能看得到呢?還記得我們學過這樣的一句哲言:自然界的奇跡都在相對的靜態中醞釀,宇宙的巨輪在無聲中運轉。
動是宇宙的本能,靜是自然的靈魂。
靜是動之后的一種沉淀、恢復、修整、提升。
靜是一首詩,一種美,一種境界,具有超凡的影響力。
泰山悟出了這一道理,從而獲得了對事物、對自己把握的力量,凝練出了寵辱不驚的莊重品格,無愧是自然界的仁者。
主峰西側平坦的一段,那是天街。
其實山與城本來就一體,山與人始終共生共存、相親相伴。
城從南向北走到頭便是山,由盤道接天街直到極頂,沿途的各種營生與城里一樣紅火。
這影響不了山的靜,它形態靜心更靜,靜到了人們一走進它,自覺不自覺地多一些持重和規矩。
從山頂開始就有居民,一路下來到山腳,匯聚成人挨人的城池。
山因有了居其中、行其中的人,除去許多橫空蓋世的孤苦和傲氣;人因有了雄偉、聞名、可親可靠的山,才多了生活的自信和情趣。
正因如此,山在泰城人心中更增加了分量,增加了敬仰的虔誠。
外地人誠惶誠恐地前來對山頂禮膜拜,卻對挑行李的山民氣使頤指、不屑一顧,殊不知,在這里山與人不可分離,偉大與平凡之間不存在明確的界限。
泰山畢竟舉世聞名,名山帶名城,鐵定是全世界認準的旅游勝地。
于是人流滾滾,八面來風。
城變大了,景變美了,人心變高了。
遺憾的是,南來北往的風吹來吹去,但心高起來的那些人少了些本分的清靜,添了些浮躁的火氣。
腰纏萬貫的老板與徒步爬山的老太太都有諸多不如意,做學問的和目不識丁的同樣奔忙出無可言狀的煩惱,為了什么、不為什么都去爭一爭、嚷一嚷。
只有泰山依舊無言,始終不語,默默地看著不肯安靜片刻的人世,看著沉浮起落的大地,看著在欲望面前失去自控力、變得孩子似的那些人。
那些人看作關系生前身后榮辱成敗的大事情,山知道這些和它懷里的樹木流水一樣,消長生滅,轉瞬即逝。
浮躁地追逐戲劇性的熱鬧,寧靜地注重豐富真實的生命。
2800年前,我們民族文化的先哲就斷言:“無欲以靜,天下將自定”(《道德經》三十七章),經千年進化、世事歷練,踏進現代文明門檻里的人們,怎就輕易忘記了?奢望過多失望必多,何苦自困自擾。
舉目西北望去,巨大的臥佛,仰枕傲徠峰,腳抵九女寨,一臥就是上億年。
它以佛的慧眼,閱盡人間滄桑,任斗換星移、歲月嬗變、塵囂洶涌,依舊從不動容。
看著它那不被任何東西所驚擾、尊貴優雅的姿勢和安祥如滿月的面容,頓覺一種巨大力量,自己平時的焦躁漸漸化作一縷輕塵,飄然逝去,得以解脫的輕松漫遍全身。
夜來了,一切在如煙如霧的縹緲中隱退,清晰可見的只有閃爍在盤道和天街上形似北斗的路燈,神秘地對我們眨眼睛,這真真實實富有靈性的對視,是一次人與自然、心靈與心靈的碰撞、交匯,是精神的凈化,它正隨著春雨融進生命里。
與友相對。
我說:“山,是我窗上的一幅巨畫,有了它,高掛的斗室就是我靈魂的棲息地,永遠。
”她說:“不虛此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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