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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季節，特別引起我們對柳樹的注意，那就是寒冬乍來和殘冬將盡的時節。
年復一年，我漸漸覺得柳樹不僅可愛，而且可敬。
歷來的人們對于柳樹不知作過多少描繪和評價，但意思大抵都側重在一個字上，那就是“柔”。
《詩經。
小雅。
采薇》中有詩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這“依依”，就解作“柔也”。
此后，以柳樹狀柔美、嫵媚的景物，寄纏綿悱惻的情懷者，更是多不勝舉。
如果單講姿容體態，柳樹也著實很柔弱 ，千絲萬縷，輕盈委婉，同剛直、壯烈的情調，確乎是迥然異趣。
然而，剛柔相濟，在自然景物中，剛與柔并不一定相互抵牾，倒往往相映成趣。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仲春時節到過洛陽龍門，伊闕景色，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巍峨的東西兩山，雙雙對峙。
煙波浩渺的伊水，在兩山間洶涌奔流。
山蒼蒼，水茫茫，雄渾恢宏令人神志飛揚。
再看伊水岸邊，幾處細柳低垂婷婷裊裊；水中柳影搖曳，婀娜多姿。
岸上岸下，形動影隨，好像對鏡凝睇的少女，又如舞袖飄飄的仙子。
這輕盈柔美的風姿，為山河增添了多少嫵媚！
但是，輕柔并不是柳樹的全部特點，柳樹的性格，還有堅韌不屈的一面。
說來也許荒唐，樹木有時也和人似的，要在特別的時刻，方才顯出它特有的品行。
秋冬之交和冬春之交，時序更替，寒暖驟變，正是自然界大動蕩、大變遷的特別時刻。
在北京，這種變化尤其顯得急促。
每年的寒冬，似乎都是突然降臨，剛剛還風和日暖，剎那間，塞外寒風像沖破牢籠的猛獸，狂呼怒嘯，狼奔豕突而來，自然界頓時陷入一場無情的洗劫，真是個“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許多看上去比柳樹堅實、強壯得多的樹木，頃刻間都變得枝殘葉凋，褪下蔥蘢的裝束，現出摧敗的模樣，沒有膽量和風霜較高下。
倒是姿質荏弱的柳樹，身處逆境，從容應變，披一身碧綠翠帶，在風矢霜劍中奮力支撐。
歷來被視為弱者的柳樹這時卻成了臨危不懼的強者。
雖然比不得經冬不凋的松柏，卻也表現了以弱御強的精神。
樹木中如果也流行著各種不同的處世哲學的話，那么，難免會有一些樹木，要譏笑柳樹枉作徒勞的動力，不知變通之道，是老實疙瘩死心眼兒。
果真如此，那一定會有另一些樹木，贊美柳樹在風云變色的時刻，堅貞不屈，臨難從容，值得景仰和仿效。
有句農諺，說是“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其實，五九、六九在北京，還是相當寒冷的，冬將盡而未盡，春欲來而未來，加上嚴寒潮不時南襲，河面一片冰封。
這時候，許多樹木挺著光禿禿的枝杈，過著“冬眠”的生活，似乎是在不動聲色地靜觀時局的變化。
直到春暉融融，冬寒盡消，大局已定，萬無一失，才肯發嫩條，吐新芽，鋪敘錦繡文章。
這些遲遲不肯發芽的樹木，又大抵是落葉甚早的樹木，退不為人后，進不為人前，它們倒真夠得精明練達，老成持重。
再看那柔弱的柳樹吧，在寒冬余威尚盛時節，就早早蘇醒過來，望著冰凍的河面，迎著凜冽的寒風，它微微察覺出一絲春意，于是，不顧一切地率先吐翠，淡淡地披起嬌黃嫩綠的新裝。
沿河望去，枝梢間煙紗霧彀，一片生機，這情景仿佛一首動人的歌，一首熱烈向往春天的歌，一首報告春的信息的歌，一首表達美好信念的歌。
我在想：既然迎春花被人稱作報春花，那么，柳樹可不可以叫作報春樹呢？
春來了，萬千柳枝在春風中裊裊舞動。
柳樹是熱愛春天的，春天也是熱愛柳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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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窗前的那棵柳樹 文 / 水皮
??那棵柳樹在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只有我的手臂粗，濃綠的柳葉依附在不多的枝條上張開著，就像一把小綠傘。
我和另外的兩個同學，在“綠傘”下躲避秋老虎的威猛。
我們是來報名的。
柳樹就在初一班主任房間的窗邊，可我們不敢進去，那時候的學生都怕老師，何況，新老師是什么樣子的我們也不知道，最后，大家商定一起擠進老師的房間，給他一個下馬威，其實，我心里最清楚了，不過是我們彼此給自己壯膽罷了。
??“請進”。
是一個脆脆的非常悅耳的聲音，我們三個僵在了門口，我不知道他們當時是怎么樣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的說，那是我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老師迎了出來，她的臉就和她的聲音一樣美。
她微笑著說：“是來報名的吧？進來呀？！”。
我們就這樣被她的微笑和聲音牽進了房間。
??當我把錄取通知書遞到老師手里的時候，猛然間看到自己的手背是那么的骯臟，仿佛上了一層黑黑的釉，電光火石般的一剎那，我把手翻了一個身，手心向上遞了過去，心里暗暗慶幸：手心比手背白多了。
也是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臟，以至后來沒有干凈的衣服，我都不好意思來學校，甚至發展到打了補丁的衣服我都不穿，惹得我母親生氣了好幾回。
現在都納悶：難道是老師的聲音和微笑，讓我一下子“成熟”了起來？
??老師還是微笑著，只是，我發覺她的笑比剛才更好看了，因為，老師笑得露出了白得像家里的瓷碗的牙齒。
??報好了名，老師拉著我的手到臉盆邊，用香香的肥皂涂在我手上，我現在還記得，我很吃驚，也一直低著頭，臉發燙，窘得恨不得鉆進哪個地縫里，老師烏黑的長發拂在我的手臂上，我抬頭迅速瞥了老師一眼，她剛好也看著我，一笑，那笑容一下子讓我覺得非常親切，仿佛是母親因了我的調皮而嗔怪，可在我做個鬼臉后又笑出聲來一樣。
??告別老師出來后，我一個人站在那棵柳樹下，久久不想離去。
??不知道是因為老師替我洗過手，還是我在報名時吹噓自己成績好的緣故，老師竟然讓我當學習委員，有時還讓我站在講臺上，像她一樣帶同學們讀英語，那段時間，應該是我最“風光”的日子了。
??一天，放學了，我習慣性的挨著老師窗前的柳樹走過，卻聽到從窗里傳出琴聲，農村的孩子，哪里聽過這樣的聲音，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那簡直是從天堂上傳來的天使的笑聲。
依偎著柳樹，聽得如癡如醉，老師，你一定不知道，你窗前的柳樹下，你的學生從心底里，升起了一座神圣的偶像了呢。
??終于，我犯了錯，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老師皺著柳眉，好看的眼里沒有了笑意，似乎那一天天空也是陰沉沉，沒有了我心中感覺溫暖的陽光。
我耷拉著腦袋，被老師罰站在你窗前的柳樹下。
剛好過去了一場春雨，柳樹吐露出嫩綠的新芽，一陣風吹過，柔軟的枝條垂下來來回拂在我的頭頂，似乎在羞辱我戲弄我，我狠狠扯過柳枝，負氣的剝下枝條上的嫩芽，把一肚子的氣都撒在柳樹身上。
柳樹啊柳樹，你知道嗎？我惹老師生氣了，你還作弄我，要是以后老師不喜歡我，我該怎么辦？
??老師來了，她沒有訓斥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問我：“你知道錯了嗎”？我使勁點了點頭，“有錯就改，老師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而我的淚水卻不爭氣的順著臉頰落了下來：老師你知道嗎？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只要你不生氣，我愿意和柳樹在一塊的。
??沐浴風雨的柳樹長得好快，好象是轉眼之間，粗壯的枝干，茂密碧綠的柳葉能為老師撐起遮陽的濃蔭了，老師卻調走了。
走的那天，我們班的同學，不約而同的聚在柳樹下，靜靜的，男同學低著頭，好像是他們氣走了老師似的，女同學的眼睛都紅紅的，有兩個還抱在一起抽泣呢。
??二十九年就這樣匆匆過去了，老師和那棵小柳樹卻一直藏在我的內心深處，在夜深人靜時，或者人聲嘈雜時，一經觸動，這些陳年舊事物，就會在我的腦海里泛濫成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