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上
「題記」遠山有遠山的氣質,流水有流水的歸宿,在群山和溪水之間還有很多你向往的地方。
游富春山水的興致完全來自于對一個典故的疑惑:當年,元代畫壇四大家之一的黃公望隱居富春,費時數年繪制了一幅“富春山居圖”,成為傳神之品。
后來這幅歷史名作飽經滄桑,流落到一個富人之手。
富人對他陪愛有加,竟然在臨死之前,要他的兒子焚燒此畫,好去陰間為伴。
幸好他侄兒阻止,此畫沒有被當成富人的殉葬品化為灰燼。
如今這燒為兩段的畫卷,分藏在大陸和臺灣的博物館中。
于是,我并平添了對富春山水的謠想,會是怎樣的山水成就此神來之品的精髓?
好幾次,我都想去富春江走一遭,都不能如愿。
這次,游玩杭州后,索性再去游富春江了。
一個人出來,倒也不顯得孤單,有山水為伴,怡然自得之樂不甚言表。
霖雨經日,風時起,我乘作的輪船從桐廬下駛,過了富陽,就在滔天百浪中打旋,連岸都靠不攏。
輪船一直騰起暴落,終宵在轟同澎湃中起伏。
我身臨其境很是惶恐,緊握著拳頭,后來輪船駛了好久,已是深夜,遠看桐廬,漁火點點,船行其境,有“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的詩情畫意,自有一番怡然之情……“兩岸畫山相對出,一脈秀水迤邐來。
桐君山只是那么一個龐然黑影,有如老僧入定,不乏幾許神秘色彩。
因此,清末梁啟超稱之為”峨眉一角“,而康有為則譽之為”峨眉諸峰不及此奇“。
回看七里瀧中,山高月小。
此時,風也止了,只聽到”轟……“的輪船馬達聲。
忽然我體會到這是靜美的境界。
境與情遇,心隨物轉,有時物我兩忘,這才體會到”天地之悠悠“,不禁”愴然而淚下“的。
難怪連大詩人陸放翁也是被富春江的潮水激蕩的回氣如腸了:桐廬處處是新詩,魚浦江山天下稀;安得移家常住此,隨朝入縣伴潮歸。
這首詩,是大詩人從江西放歸,途徑桐廬魚浦所作的。
陸一直報國難酬,自然苦悶,來了富春江上,倒是生了安家的念頭。
可惜他終究沒能如愿。
在他之前,已經接踵來了好幾位文人墨客了。
謝靈運、李白、杜牧、孟浩然、范仲淹、蘇東坡等不僅游歷了富春江小三峽,而且還留下了大量的傳世之作。
地靈之所自然少不了人杰。
位于富春江上游桐廬七里瀧至建德梅城一段河道,全長24公里,是富春江上風光最美的一段。
富春江小三峽亦稱桐江,又叫七里瀧。
說起七里瀧,歷史上還流傳著一段動人的傳說呢。
在很久以前,這里江面水穩,漁歌聲聲,不僅是漁民捕魚的好地方,也是船筏運輸最繁忙的水上交通線。
不料有一天,江面出現妖孽作祟,狂風大作,自上而下的江水逆流回旋,無數的船只被波浪掀翻。
從此,一年復一年,不知有多少船只在這里翻身,多少人在這里葬入魚腹。
一天,龍虎山的張天師途經此地,聽說有妖作怪,便手握斬妖劍直奔江邊。
他凝目一望,果見一條青龍在江中翻騰戲鬧,當即登上一葉小船直向江心馳去。
張天師穩立船頭,銅眼圓睜,刷地抽出斬妖劍向青龍頭上劈去。
隨著一聲哀鳴,青龍被鎮住了,只得苦苦哀求張天師饒命。
張天師說:“用你腹中的風,每天把下游的船送往上游,來贖回你的罪過。
”青龍滿口答應。
從那以后每當富春江下游的船只到了七里瀧口,就可以息篙、收纖,扯起風帆,而青龍一見白色的風帆,就會吹起風來,龍口風一吹,船便像離弦的箭一般向上游駛去。
后人便把這奇麗的景致稱為“七里揚帆”,這當然是一個神話傳說,然而卻又是現實中的奇景。
漫游在這自然構筑的天地里,足以產生游長江小三峽一般的詩情畫意與神思遐想,故有“欲游小三峽,不用到長江”之妙喻。
聽導游的介紹,七里瀧上游有一道溪流從北岸匯入,這就是著名的胥溪,相傳春秋時楚國伍子胥避楚平王謀害,逃奔吳國,后經此渡口吳國都城姑蘇。
渡口石壁危立,上有摩崖石刻“子胥渡”三個大字。
此處江面開闊,悄悄寂寂,古道縈回,故名“胥江野渡”。
伍子胥的故事大家已經耳熟能詳了,自然不用我廢話周章。
只是這安靜優美的富春山水,夾雜著血腥的仇殺,未免掃興。
如此美景,自然會有美食。
富春江有一絕,那就是五月鰣魚,自是珍品。
鰣魚離水即死,古人有人生恨事之語,其一便是吃不到活的鰣魚。
這是該獻給皇帝吃的美味,不過迢迢萬里,不要說八百里快馬,兼程入貢,即算是用飛機遠去,也總得打折扣了。
現在人們已人工養殖,自然少了些鮮味。
我來富春江,肯定是要一飽口福的,不知怎的,腦中不時地跳動著這一場景:一隱士,身披草笠,握著魚桿,獨釣江邊,怡然自樂。
對!是嚴子陵。
他原姓莊,后人因避明帝諱改姓嚴,名遵,字子陵。
我想,他當年肯定吃過,這一點,就比漢光武帝要口福好得多了。
我對他是很欽佩的。
這位隱士,他有著光武帝那樣的闊朋友,同床而睡,把腳擱在皇帝的肚皮上,也就被千古文士贊嘆不已。
然而嚴子陵卻從擱肚皮這件事中,看到了小人的傾軋,官場的險惡,便執意不肯再在洛陽留下去了。
當劉秀還想要他做諫議大夫時,他終于不辭而行,悄然離去,隱居于富春山下,垂釣起來。
“桐江之絲,系漢九鼎”。
這一絲,不但讓天下士子歸心,又讓隱士居廟堂之外而逍遙自在。
后來謫貶的范仲淹為嚴子陵祠堂做記,就有了“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的贊詞,甚至異族的康熙帝也對他推崇不已。
我想,這種獨釣江邊,怡然自樂的閑情現在已是不可得了。
經濟的馬達早已把“閑山野水”轟得巨響了。
太多太多的花錢地方逼得人們為生存而奔波,哪有什么閑情逸致去獨釣江邊呢!“孤中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看來已是無雪可釣了。
既是游玩,就不談這憂傷之嘆了。
船還是駛在富春江上,江水如歌、廣袤靜寂,心情倒也平靜,原先的疑惑就豁然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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