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書上看到的: 26年前,父親去鎮上拉煤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
那時父親在村里辦的磚廠里開拖拉機,每個星期都要去鎮上拉一次煤。
那天父親在煤廠裝好煤,正要開動拖拉機的時候,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子一把拉住父親,說父親開的單據有問題。
父親對了單據,才發現原來自己一時大意在賬單上多寫了一個零。
如果不是她發現,父親可能要賠上好幾萬塊。
那時候的幾萬塊對于父親來說無異于一個天文數字。
父親不停地道謝,但那女孩只是輕輕地一笑。
后來父親每次來拉煤都會注意這個女孩子。
她是煤廠的發貨員,父親在與她的交往中,對她的感覺越來越好,最后喜歡上了她,而且還打聽到了她家的住址。
一個星期天,父親決定去女孩子的家找她,那是父親第一次去她家,雖然父親沒有一套像樣的衣服,上上下下都打滿了補丁。
但細心的父親知道她喜歡吃甜食,就到小賣部給她買了兩斤紅糖餅。
她看到父親就是笑,一直笑,然后請父親進屋。
從這以后的每個星期天,父親不管有多忙都會帶上紅糖餅去看她。
她的家人當然知道父親的心思,但她家當時是大戶人家,她的祖父留下了一份豐厚的家業。
所以她的家人極力反對。
但父親不管這些,依舊每個星期天來看她,一直到她感動得嫁給了父親。
她就是我的母親。
母親說其實她嫁給父親也說不上什么愛情不愛情,只是覺得父親實在,心好,可以托付終身。
父親與母親結婚后,更加疼愛母親,常常做事回來都會給母親帶上一些母親喜歡的東西。
可母親卻每次都說父親這是亂花錢,浪費。
不過暗地里,母親還是開心得咧開嘴笑了。
我出世以后,家里的生活漸漸拮據起來。
父親在磚廠開拖拉機每月的工資只有80元,不能滿足一家人的生活,于是父親就跟了一個老師傅學開推土機。
剛開始去學的時候,父親每天要晚上十點多才回來,母親通常做好飯后就坐在門口等,有時不放心便順著去磚廠的路慢慢地走著。
看到父親回來了,她會假裝說是掉了什么東西,來找找。
其實父親當然是知道的,但每次也假裝地一路尋回去。
在我能記事時,父親已經成為推土機的師傅,工資也漲到了每月350元。
可因為工作忙,回家也越來越晚,有時還要加通宵。
母親一個人在家,常常是坐立不安,有次父親連續上了兩天兩夜的班,母親便跑到磚廠去找他,并把他從推土機上給拉了下來往家里拖,惹得旁人大笑。
父親以為母親有什么急事,便跟母親回了家,回來之后母親才說是怕他累壞了身體,想讓父親休息休息。
父親就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這也是我能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父親掉眼淚。
后來父親怕母親在家一個人太寂寞,就買回來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
隨著我妹妹和弟弟的相繼出生,父親的負擔越來越重,他不得不重新去找門路。
后來有熟人找父親一起承包工程,他出錢,父親出力。
工程結束后,五五分賬。
父親有些猶豫,因為去外面做事沒有在磚廠自由,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家里還有幾畝田地,怕母親一個人做不來。
但母親卻說:“去吧,家里有我就行了,在外要注意安全,小心身體,多買些好的東西吃。”
父親走后,母親就再也沒閑過了,播花生,插紅薯,種田插秧。
農忙時又割谷碾粒,常常累得母親直不起身來,動一動全身都像被針扎著一樣痛。
但父親每次回來,母親都顯得很輕松的樣子,忙著殺雞、買菜。
做完一年的工程后,父親就沒有再去,他每次回家看到母親越來越瘦,心里就難受。
后來父親還是到磚廠去開推土機,雖然工資沒有在外面高,但至少可以有時間到家里做些事,讓母親沒那么累。
母親看到父親不再出去,就到磚廠去拉磚,以補貼家用,父親勸過母親很多次,說拉磚又累又危險要母親不要去,可母親就是不聽,還跟父親斗了半天的嘴,最后斗得父親無話可說。
母親拉車比別人都要快,最快的時候,一天能拉兩百車,一車是一毛錢,每天能有20元的收入。
父親每次中途休息的時候就去看母親,有時天熱就跟母親買一根冰棍或一杯綠豆湯。
晚上吃過飯,母親就纏著父親要父親挑她手上的血泡。
父親總是一邊幫母親挑血泡,一邊對母親說:“讓你嫁給我,真是委屈你了。
”這時母親會不輕不重地在父親身上擰一下,然后指著我們三兄弟說:“孩子都這么大了,還說這些話,你也不怕他們笑話你。
”父親傻傻地笑著,臉上透著幸福。
隨著家鄉的建設越來越多,磚廠的效益也越來越好,父親的工資也加到了八百多。
母親仍然去磚廠拉磚,有時有送水泥的車來,母親就會去扛水泥,一包水泥一百斤,有些男的每次也就扛一包,但母親每次都要扛兩包。
有次母親連續扛了一噸多水泥,突然兩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父親得知后,二話不說背著母親就上醫院。
醫生說是太勞累了不要緊,回去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那天晚上,父親向老板請了假,買了一條魚,幾樣小菜,親自下廚做飯,母親在一旁笑笑說:“瞧瞧,平常說不會做飯,明明是懶嘛!”父親還是傻傻地笑著。
我上初三那年,家里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首先是住的房子倒了一邊,幸好是晚上,倒的又是廚房,沒傷著人。
母親和父親商量了一夜,決定重新下地基做房子。
因為我們幾兄弟都已長大,還擠在兩個床上,很不方便。
父親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又向幾個叔叔每人借了一點,就開始下地基。
為了省錢,母親決定不請小工,自己做小工。
而父親白天在磚廠上班,晚上就回來把第二天要用的沙和泥水拌好。
有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忙活到晚上一點多,母親拿水桶去挑水回來燒水沖涼。
走到一個下坡時,踩到了一堆牛屎上,當時腳上一陣疼痛。
母親以為是被刺扎了一下沒有在意,繼續去挑水。
但回來之后,就感覺不對勁了,那只踩到牛屎的腳越腫越大,而且有些麻木。
父親發現后,忙說壞了,是被蛇咬了,便立即找來一片碎瓦將母親的腳割開,也不管母親的腳上沾滿了牛屎就用嘴去吸毒血。
父親一連吸吐了十幾口血,血才慢慢變成紅色。
隨后父親找來一根繩子在母親的大腿處綁住,以減緩毒氣的運行。
在父親為母親吸毒血的時候,母親一直都看著父親,兩眼流著淚,不知是痛還是感動。
母親被送到醫院后,父親請了假去照顧母親。
直到母親出院,父親一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有時半夜母親要喝水,父親從醫院五樓跑到一樓去打水;有時母親說肚子餓,父親便跑去買吃的。
有病的人心煩,母親常常生悶氣,父親就跟她講故事,直到母親大笑起來為止。
母親出院后,父親被老板炒了魷魚,沒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