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的感悟
敬一兵
捂著一顆憧憬的心,走過彎彎曲曲的旅程,終于來到了塔克拉瑪干沙漠。
被三毛曾經哽咽感嘆的飽含“前世鄉愁”的沙漠鋪展在眼前,太陽高懸在一碧如洗的藍天,沒有一片白云,也沒有一絲風兒,沙漠表面除了昨天留下的,被吹皺成波浪的痕跡,閃著金色的光輝流淌至天邊外,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平和,舒適。
冥冥之中,一種來自天籟的安撫,悄然蕩進了我的心里,那是在夢中千百次呼喚著我的胡楊。
站在沙漠的邊緣,我不敢再往前跨出一步,因為斜射的陽光里胡楊樹灑落在沙漠表面的倩影,正在安靜地熟睡,以至于不經意間踏上的足印,就可以殘酷地傷害胡楊美麗的夢境,野蠻地剝奪連續的生存權力。
胡楊粗壯的樹干總打著不可思議的遒勁之結,引領著那些光禿禿的枝條,雖然彎曲卻是奮力地向天空延展著,并向我敘述著她那如同彎曲枝條般曲折的經歷:我的祖先是第三紀的孓遺,帶著見證了樓蘭,尼雅和喀喇墩古文化的滄桑,步履艱辛地追逐著沙漠里難得的水脈,來到了你的眼前。
我終于有了一個興奮的理由,在風兒運動的永恒中,胡楊呈現的景象是美麗和新穎的。
有微風迎面吹來,樹葉和沙粒受到撫慰而漸漸激動,原本的波紋在緩慢扭動,把新鮮的陽光摻進了樹葉和沙層的深處,景象新穎的氣息就在如此相間交融中,揭開了胡楊制造新穎的帷幔。
先前的波紋,甚至駱駝或是人留下的腳印,在寂寞中逐漸被覆蓋,新穎的精神,就是在如沙漠般的寂寞之中,借助胡楊的記憶而孕育,誕生,成長和回歸自然的。
胡楊演繹著新穎,同時也召喚著我的心靈向往,于是我以為,如果有一天,自己被社會的汪洋無情地沖上人生的沙灘,所有的愛與情已是無窮的荒漠,迎面而來的是流言的濁浪,惟有舞動的胡楊葉能夠填平靈魂的縫隙,惟有胡楊的寂寞能夠撫慰心里的傷口,拭去辛酸的淚滴,因為胡楊樹是心靈的醫生,可以用時間這把手術刀,成功地剔除思想中的浮躁與污垢,讓我的胸懷變得寬厚通達,使受傷的心復歸于冷靜與安寧。
天空中有大片的云層慢慢飄浮至我的頭頂,風力在加強,起初還僅只有表面的沙粒,伴著低聲的吟唱,在沙漠的上空輕舞飛揚,緊接著在演變為狂風的恣意下,沙漠頓時爆發出洶涌的沙浪,遮天蔽日,強大的能量和瘋狂的呼嘯,把掩蓋在沙礫表面的薄紗撕得粉碎,生命瞬間被糾纏,即使對于一株生長在沙漠邊緣的胡楊,被糾纏的命運也是難以把握的。
也許是沙漠的風總無定向,胡楊樹總是七歪八扭,極自然地將身子連打上幾個結,頂著幾枝疏落的葉兒,精神抖擻地聳立著,雖然沙漠因為風的作用而使河流的變遷相當頻繁,所以胡楊無法知道,在這樣的命運里,沙漠的深淺到底在何處。
盡管沙漠不止是賜予苦趣和幸運的元素,很多時候還是阻隔生命意義的罪魁,然而卻是實實在在的呈現出了生與死的對比,同時也映襯出了胡楊生命的精神意義,生的時候就要隨心所欲地生,而一旦死亡降臨,就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給自然。
誠然,生死為自然的事實,但如果具有了超越生死的觀念,就不會被生死桎梏,我從沙漠中處處留下過胡楊曾經駐足的痕跡里,清晰地尋到了胡楊被沙漠肆意催殘中仍然盡情演繹出自由的絕倫精彩,在這樣的沙漠里,唯一的目的,唯一的方向,唯一的連續努力就是生存。
它們的生存意志如此純粹,于是,當它們的生命到了盡頭,就連那無情的風沙也無法堙滅它們曾經為生存而努力過痕跡。
不蓄意強調生的事實,只是一心一意地生——生——生,這才是生的真諦。
此刻,一顆沙生的匍匐狀植物,被流動著的沙漠動搖了原本淺薄的根基,在狂風惡狠狠地帶動下,時而被拋上黃沙彌漫的天空,時而被重重地摔在沙漠上痛苦地翻滾,人若是在這種情況下走進沙漠,雖然不象這株植物漂浮不定,可是情形也不會好多少的,因為真實的行走是絕對有限的,不僅要支付被時間抵消的精力,忍受被沙礫埋沒的痛苦,還要為鉆進鞋里的沙子煩惱。
其實,即使是走在平坦的路上,自己也要不時彎下身軀,倒掉有礙于前進的鞋窠里的沙子,這就是一種自我的排解,正如伏爾泰“使人疲憊的不是遠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那粒沙子”所言一樣,人生中的許多不順或不幸而致的憂郁,很多時候就是這粒沙子——麻煩的象征所引起的。
沙礫雖小,但它卻能無休止地消耗人的精力,直到把人擊倒。
由此可見,善事調整,是人走向燦爛輝煌的重要心理素質。
眼前的每一棵胡楊,仿佛讀懂了人類調整心態的意義,于是為適應沙漠環境的特點,也將它們的形態做了許多的改變,比如枝上長毛,把幼嫩樹葉的表面積縮小至細如柳狀等等,同時還將各自龐大的根系,深入到沙漠下幾十米甚至是幾百米的水源中吸收著幸福的養分,從而牢牢地守護著沙漠上這一塊屬于自己的小小的領地,并從根本上避免了沙生的匍匐狀植物“流浪”的命運,成為沙漠上唯一能夠見證歷史歲月,形成浩瀚森林的喬木樹種。
先前遮天閉日的沙層暴已經過去了,然而留在我心里的陰影,卻始終揮之不去,英國古生物與古人類學家迪克森在《后人類》中所描述的“死氣沉沉的荒野”——環境被污染破壞的可怕后果,連同沙層暴的呼嘯,仍隆隆地徹響在并不遙遠也比非虛幻的天際。
由于人類的貪婪和無知,我們自己已經陷入了資源枯竭,物種滅絕,森林消失,土地沙化以及海洋污臭等的泥潭里難以自拔,更為可悲的是,當災難已經悄然降臨的時候,就連胡楊林阻擋流沙,抗擊干旱,維護自然生態平衡努力的同時人類依舊恣意破壞而心痛得流下的“眼淚”,也被熟視無睹,我分明清楚地看見,無論是在被用于扎墻的支柱,馬車或驢車的墊板,房屋的門窗框架,甚至是奢華地用作捕魚的卡盆船的材料,被殘酷支解了的胡楊木,仍竭盡全力地為了實現阻擋沙漠曼延而奮力吶喊,仍堅守著“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的崇高品德和志向。
幾座沙丘之間,偶爾可以看見一片難得的河谷,邊上長著如栗如纓,狀似翩翩起舞的紅柳,自然界中哪怕就是胡楊樹的一枝一葉,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合理性,大自然總是會用一只無形的手,巧妙地調節和平衡各種生物之間的關系,就象被胡楊呵護而得以良好生長的這片紅柳一樣,所以人類應該做的就是尊重自然的法則和規律,努力保護生態并與自然和諧相處。
萬幸的是,我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并開始為保護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胡楊節”就是一個最好的佐證。
摘下一片胡楊的葉子,含在嘴里輕輕咀嚼,就會嘗到一股咸味,原來胡楊能夠把沙漠中的鹽分吸收,儲存在葉子和樹干里面,從而起到改良沙壤的作用。
在風干的日子里,被胡楊存儲的鹽分,會漸漸地通過樹皮的裂縫外溢,形成白色的塊狀結晶,遠遠看去,就象是胡楊流下的淚水。
沙漠帶著新的波紋,復歸于平靜,一切又進入幻想的夢境,只有我手中虔誠地抓捏著的這白色塊狀的鹽結晶物,還不時悄悄從指縫間滑落,過程中留下美麗的直線或是稍顯彎扭的曲線,我輕易就被陽光折射出鹽粒的金色誘惑所迷惑,一份隨心所欲從心靈本就應該具有的出口飄逸到自然之中。
如果說胡楊的輕盈身影是沙漠靈動的本質,那么給心靈留一個出口就是生命精巧的傳奇,指縫成了手中鹽粒滑落的出口,因而鹽粒得以恢復原本的韻味,智慧則是心靈的出口,有了這個出口,我們就有了一個生命的調節器,讓成功以后的自以為是和失敗時的一無是處的不良情緒,經由心靈出口,順利得到排放。
在這樣的排解中,我開始領悟了冥冥之中胡楊樹傳遞出的精神真諦,并儼然感覺自己與胡楊漸漸融為一體。
又是一年春草綠
作者:梁遇春
一年四季,我最怕的卻是春天。
夏的沉悶,秋的枯燥,冬的寂寞,我都能夠忍受,有時還感到片刻的欣歡。
灼熱的陽光,惟悴的霜林,濃密的烏云,這些東西跟滿目瘡痍的人世是這么相稱,真可算做這出永遠演不完的悲劇的絕好背景。
當個演員,同時又當個觀客的我雖然心酸,看到這么美妙的藝術,有時也免不了陶然色喜,傳出靈魂上的笑渦了。
坐在爐邊,聽到呼呼的北風,一頁一頁翻閱一些畸零人的書信或日記,我的心境大概有點像人們所謂春的情調罷。
可是一看到階前草綠,窗外花紅,我就感到宇宙的不調和,好像在彌留病人的塌旁聽到少女的輕脆的笑聲,不,簡直好像參加婚禮時候聽到凄楚的喪鐘。
這到底是惡魔的調侃呢,還是垂淚的茲母拿幾件新奇的玩物來哄臨終的孩子呢?每當大地春回的時候,我常想起《哈姆雷恃》里面那位姑娘戴著鮮花圈子,唱著歌兒,沉到水里去了。
這真是莫大的悲劇呀,比哈姆雷特的命運還來得可傷,叫人們啼笑皆非,只好朦朧地倘徉于迷途之上,在謎的空氣里度過鮮血染著鮮花的一生了。
墳墓旁年年開遍了春花,宇宙永遠是這樣二元,兩者錯綜起來,就構成了這個雜亂下劣的人世了。
其實不單自然界是這樣子安排顛倒遇顛連,人事也無非如此白蓮與污泥相接,在卑鄙壞惡的人群里偏有些雪白晶清的魂,可是曠世的偉人又是三寸名心未死,落個白玉之玷了。
天下有了偽君子,我們雖然親眼看見美德,也不敢貿然去相信了;可是極無聊,極不堪的下流種子有時卻磊落大方,一鳴驚人,情愿把自己犧牲了。
席勒說:“只有錯誤才是活的,真理只好算做個死東西罷了。
”可見連抽象的境界里都不會有個稱心如意的事情了。
“可哀惟有人間世”,大概就是為著這個原因罷。
我是個常帶笑臉的人,雖然心緒凄其的時候居多。
可是我的笑并不是百無聊賴時的苦笑,假使人生單使我們覺得無可奈何,“獨閉空齋畫大圈”,那么這個世界也不值得一笑了。
我的笑也不是世故老人的冷笑,忙忙擾擾的哀樂雖然嘗過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把戲雖然也窺破了一二,我卻總不拿這類下流的伎倆放在眼里,以為不值得尊稱為世故的對象,所以不管我多么焦頭爛額,立在這片瓦礫場中,我向來不屑對于這些加之以冷笑。
我的笑也不是哀莫大于心死以后的獰笑。
我現在最感到苦痛的就是我的心太活躍了,不知怎的,無論到哪兒去,總有些觸目傷心,凄然淚下的意思,大有失戀與傷逝冶于一爐的光景,怎么還會獰笑呢。
我的辛酸心境并不是年青人常有的那種累帶詩意的感傷情調,那是生命之杯盛滿后濺出來的泡花,那是無上的快樂呀,釋迦牟尼佛所以會那么陶然,也就是為著他具了那個清風朗月的慈悲境界罷。
走入人生迷園而不能自拔的我怎么會有這種的閑情逸致呢!我的辛酸心境也不是像丁尼生所說的“天下最沉痛的事情莫過于回憶起欣歡的日子”。
這位詩人自己卻又說道:“曾經親愛過,后來永訣了,總比絕沒有親愛過好多了。
”我是沒有過這么一度的鳥語花香,我的生涯好比沒有綠洲的空曠沙漠,好比沒有棕櫚的熱帶國土,直是掛著蛛網,未曾聽過管弦聲的一所空屋。
我的辛酸心境更不是像近代仕女們臉上故意貼上的“黑點”,朋友們看到我微笑著道出許多傷心話,總是不能見諒,以為這些娓娓酸語無非拿來點綴風光,更增生活的嫵媚罷了。
“知己從來不易知”,其實我們也用不著這樣苛求,誰敢說真知道了自己呢,否則希臘人也不必在神廟里刻上“知道你自己”那句話了,可是我就沒有走過芳花繽紛的薔蔽的路,我只看見枯樹同落葉;狂歡的宴席上排了一個白森森的人頭固然可以叫古代的波斯人感到人生的悠忽而更見沈醉,骷髏摟著如花的少女跳舞固然可以使荒山上月光里的撒但搖著頭上的兩角哈哈大笑,但是八百里的荊棘嶺總不能算做愉快的旅程罷;梅花落后,雪月空明,當然是個好境界,可是牛山濯濯的峭壁上一年到底只有一陣一陣的狂風瞎吹著,那就會叫人思之欲泣了。
這些話雖然言之過甚,縮小來看,也可以映出我這個無可為歡處的心境了。
在這個無時無地都有哭聲回響著的世界里年年偏有這么一個春天;在這個滿天澄藍,潑地草綠的季節,毒蛇卻也換了一套春裝睡眼朦朧地來跟人們作伴了,禁閉于層冰底下的穢氣也隨著春水的綠波傳到情侶的身旁了。
這些矛盾恐怕就是數千年來賢哲所追求的宇宙本質罷!蕞爾的我大概也分了一份上帝這筆禮物罷。
笑渦里貯著淚珠兒的我活在這個烏云里夾著閃電,早上彩霞暮雨凄凄的宇宙里,天人合一,也可以說是無憾了,何必再去尋找那個無根的解釋呢。
“滿眼春風百事非”,這般就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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