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魯迅來說,那夜歸航的豆兒,是一縷芬芳;于史鐵生來說,那北海的菊花,是一縷芬芳;對于朱自清來說,父親買橘的背影,是一縷芬芳;對于琦君來說,母親醞釀的春酒,是一縷芬芳,對我來說,母親親手熬制的涼茶,則是一縷別樣芬芳。
回憶里母親的形象似乎與涼茶并存在我的腦海里。
并不是醫生的母親總愛搗鼓一些中藥藥材,然后各種泡在一杯茶里,至于味道嘛,不咋滴,但這不是終極版的,真正讓我恐懼的是她把竹葉,菊花,蒲公英根,金銀花,白芷,蓮心,枸杞,麥冬云云,放在一起,咕嘟咕嘟的熬上半天,那味道,給你個眼神,自己體會吧!有時候很不理解,不就是為了清熱解毒,那各種沖劑,不都是這功效,而且,味道還很好。
小時候的我聽信母親的話,喝了對身體好,雖然心里一萬個不想喝,但也只能乖乖的接過母親遞來的一碗琥珀色涼茶,一口悶,然后那股反胃的味道能在嘴里留好長時間。
再大點,學聰明了,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倒下水道里。
說真的,有時看著那琥珀留進下水道里,自己浪費了母親的心意,心里會生出一絲愧疚,想要把它喝完,可那碗還沒有放到嘴邊,僅在鼻子下稍停留,就又轉身倒了。
記得有次周六,在母親的威逼下,我就義般喝了兩碗。
周日時候,胃隱痛,連續不斷,我可以感受到全身的寒冷一絲一絲的蔓延開,很難受。
突然想起在哪看過,涼茶傷胃。
不巧的是,母親又端了碗涼茶上來,因疼痛導致的滿腔怒氣,有了發泄點。
母親不停示意讓我喝,我爆發了:整天讓喝這,本來我胃就不好,涼茶傷胃你知不知道啊!這下可好,我胃又痛了。
母親好像沒注意到我在發脾氣,神色關切“胃咋又疼了?”“哼,拜你所賜,我是不會再喝了。”
“那我不會再這樣了。”母親滿滿的失望。
那刻,陽光打在母親微微佝僂的身軀,鬢角泛著點點銀光,孩提時母親孤傲的背脊,如墨的青絲,不復存在,時光的刻刀一刀一刀不留情面啊。
我想起了大熱天,母親守在廚房里,汗流浹背。
我想起了母親為了買到上好的藥材,“媽,我,不是我……”喉嚨像被人掐著一樣難受,很多詞語在喉嚨口反復組合,拆分,卻沒辦法出口。
心里盛滿了水,不敢動,怕漾出一地的悲傷。
從那后,母親真再也沒有熬過,只是有時會看著那些藥材發呆,有時候,我故意對母親說,媽,我最近上火了。
母親也只是淡淡的回應:板藍根多喝點。
那些清熱解毒的沖劑,味甜微澀,每次喝完,那股糖精的味道才真正讓我反胃,好懷念那琥珀色涼茶!人啊,就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到了真正失去時,才發現它是那么美好,那么芬芳宜人。
如果再接過母親遞過來的琥珀,那么,我會讓它緩緩流過咽喉,滋潤著心田。
咂咂嘴,細細品味那唇齒間的淡淡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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