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征(作家)
柴門在記憶之門的門外,輕輕打開,浮現出溫暖的面容,窄窄的門框,薄薄的木板,透過去能看見歲月深處的模糊與清晰。
我相信,只要有家的地方都會有單薄的柴門,你看不見它的孤單與落寞,而遠去的無奈,也只在眼神與心靈交互的剎那,一股暖流瞬間流遍了全身。
柴門不說話,敞開或閉合,沉靜地面對天空與大地,朝向一間溫暖的老屋,朝向老屋里搖曳的燈光和遠行的旅人。
每一個旅人在即將遠行的時刻,都免不了和柴門輕輕握別,童年的氣息,母親的氣息,柴門之里的蔬菜瓜果與煙火的氣息,都將漸行漸遠。
天,晨曦微露,星,黯淡了光輝,人生的一卷長路在遠方鋪展,徘徊或躑躅,留戀或珍藏,柴門總是在深情地守候。
與柴門相守的人,是一生勤勞的農人。
雞鳴犬吠的召喚,打開漫天霞光;或者,僅僅是我們的父親母親,用一圍低矮的土墻,一架風雨飄搖的老屋,和一扇單薄的柴門,就圍困了自己漫長的一生。
兒女在長大,在長高,在把目光投向柴門之外的時刻,他們的心頭微微震顫,知道這低矮的圍墻,單薄的柴門將不是所有能與之終老的時光。
風云際會,河漢浩淼,或許遠方有著父親母親終其一生也不能參悟的深刻與繁瑣。
但鄉村的路終究是簡樸的,單純的,我們的父親母親從來不屑打聽,包括草,包括莊稼,包括村子里那些雞飛狗跳的所有的事物,總以為成長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驀然回首,風霜落滿了鬢發。
鄉村老了,操勞一生的父親或母親手把著柴門遠眺,他們單薄的身影像極了柴門老朽的模樣。
斷了一截的門框,在風中搖擺的木板,蒼涼的吱呀聲像一把尖利的鋸子,劃破暗夜的帷幕。
若是在久遠的年代,是不是也會有一個落寞的征人,剛剛從戰鼓廝殺聲中蘇醒,遙望故鄉所在的方向,朔風凜冽,冰雪刺骨———一扇柴門竟成了無邊卻奢望的溫暖。
那封寫給家鄉的信箋呢,是否還在驛站上停泊?那沾著體溫寄給妻子的手帕呢,是否依舊在夜色中跳動著愛的火焰?
柴門,等待的柴門。
有離別時隱隱的疼痛,有眺望時的落寞與感傷。
只是,童年的重逢呢———大地深處那一扇柴門的吱呀聲響了很多年,始終未消逝生動的面孔。
我家也曾有一扇破舊的柴門,是父親用刺槐梧桐的木板拼湊而成,門口向東,迎接著春風與朝陽。
我靜靜地守望在柴門旁邊,知道從柴門里出去的父親母親無論什么時候都會從柴門外進來,拍打著鄉野的風塵,把夜色關在門外。
偶爾,歸來的腳步直到很晚才會響起,水一樣的月光流瀉自鄉村的上空,歲月寂靜而安詳。
作為孩子的我們有時也很有耐心,知道有一份專屬于自己的愛從來不會走遠,貧瘠的月光下,也能開放靜美的花朵,像一只忠誠的小狗,總能盼來母親溫暖的呵斥。
轉回頭,甚至忘記了關上那扇薄薄的柴門。
在愛的小小忽略里,敞開在月色的清輝下。
走,夢想有多遠路就有多遠,一個離家多年的人有時會忘記自己的來路。
風不會提醒,雨不會提醒,只有在你孤單寂寞的時候,才會記起,在一個朦朧的清晨,你曾來自于鄉村的那扇柴門。
呵!你記起來了,是正月的初幾還是二十幾,走的時候是不是雪還在下,老屋里搖曳的燈光一夜未眠,千層底的布鞋,萬層暖的棉衣,整齊地疊放在你遠去的行囊里。
父親點燃一鍋煙,母親沉默不語,只在手撫柴門的剎那,囁嚅著卻欲言又止,她本來想說“早些回來”還是“在外邊照顧好自己”,或者什么也沒想說,此后的每天每夜,把想念記掛在了一扇單薄的柴門上,等你。
一扇柴門就是一個渡口,渡船的人老了,船老了,老不了歲月的清波暖流,此岸是家,彼岸是你,在時間的洪流里,我們打撈著希望與嘆息。
想家嗎?想!奔波的你忙碌的你是否在深夜就開始打點行裝,把心裝下,把愛裝進心里,把千層萬卷的思念,一一疊好。
回家。
窗外飄著雪花,是啊,每一片雪花都是純潔的表達,寫滿愛的叮嚀與牽掛,寫滿童年與鄉村,寫滿著人生旅途上所有關于柴門的模糊與清晰。
當一個風雪夜歸人吧,就如你離開家時的那般場景———父親點燃一鍋煙,母親手把著柴門,將濃濃的愛與幸福,悉數收納。
一任柴門之外,風雪連天,最暖不過是一個有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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