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段經典散文片段
1、朱自清《荷塘月色》片段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
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旳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
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
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旳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
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
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旳是田田的葉子。
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旳舞女旳裙。
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niǎo,nuó)地開著旳,有羞澀地打著朵兒旳;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這時候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
葉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葉子底下是脈脈(mò)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
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
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
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
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ē)玲(英語violin小提琴的譯音)上奏著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而楊柳最多。
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為月光留下的。
樹色一例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但楊柳的豐姿,便在煙霧里也辨得出。
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只有些大意罷了。
樹縫里也漏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2、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片段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
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
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
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
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
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墻,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象人樣。
如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遠。
3、陳從周《說園》片段
園有靜觀、動觀之分,這一點我們在造園之先,首要考慮。
何謂靜觀,就是園中予游者多駐足的觀賞點;動觀就是要有較長的游覽線。
二者說來,小園應以靜觀為主,動觀為輔,庭院專主靜觀。
大園則以動觀為主,靜觀為輔。
前者如蘇州網師園,后者則蘇州拙政園差可似之。
人們進入網師園宜坐宜留之建筑多,繞池一周,有檻前細數游魚,有亭中待月迎風,而軒外花影移墻,峰巒當窗,宛然如畫,靜中生趣。
至于拙政園徑緣池轉,廊引人隨,與“日午畫船橋下過,衣香人影太匆匆”的瘦西湖相仿佛,妙在移步換影,這是動觀。
立意在先,文循意出。
動靜之分,有關園林性質與園林面積大小。
象上海正在建造的盆景園,則宜以靜觀為主,即為一例。
中國園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組合而成的一個綜合藝術品,富有詩情畫意。
疊山理水要造成“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境界。
山與水的關系究竟如何呢?簡言之,模山范水,用局部之景而非縮小(網師園水池仿虎丘白蓮池,極妙),處理原則悉符畫本。
山貴有脈,水貴有源,脈源貫通,全園生動。
我曾經用“水隨山轉,山因水活”與“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隨地作低平”來說明山水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從真山真水中所得到的啟示。
明末清初疊山家張南垣主張用平岡小陂、陵阜陂阪,也就是要使園林山水接近自然。
如果我們能初步理解這個道理,就不至于離自然太遠,多少能呈現水石交融的美妙境界。
4、梁實秋《雅舍》片段
“雅舍”最宜月夜——地勢較高,得月較先。
看山頭吐月,紅盤乍涌,一霎間,清光四射,天空皎潔,四野無聲,微聞犬吠,坐客無不悄然!舍前有兩株梨樹,等到月升中天,清光從樹間篩灑而下,地下陰影斑斕,此時尤為幽絕。
直到興闌人散,歸房就寢,月光仍然逼進窗來,助我凄涼。
細雨蒙蒙之際,“雅舍”亦復有趣。
推窗展望,儼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霧,一片彌漫。
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頂濃印到處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擴大如盆,繼則滴水乃不絕,終乃屋頂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綻,砉然一聲而泥水下注,此刻滿室狼藉,搶救無及。
此種經驗,已數見不鮮。
“雅舍”之陳設,只當得簡樸二字,但灑掃拂拭,不使有纖塵。
我非顯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醫,故無博士文憑張掛壁間;我不業理發,故絲織西湖十景以及電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張我四壁。
我有一幾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他求。
但是陳設雖簡,我卻喜歡翻新布置。
西人常常譏笑婦人喜歡變更桌椅位置,以為這是婦人天性喜變之一征。
誣否且不論,我是喜歡改變的,中國舊式家庭,陳設千篇一律,正廳上是一條案,前面一張八仙桌,一邊一把靠椅,兩傍是兩把靠椅夾一只茶幾。
我以為陳設宜求疏落參差之致,最忌排偶。
“雅舍”所有,毫無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懼不從俗。
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
笠翁閑情偶寄之所論,正合我意。
5、冰心《圖畫》
信步走下山門去,何曾想尋幽訪勝?
轉過山坳來,一片青草地,參天的樹影無際。
樹后彎彎的石橋,橋后兩個俯蹲在殘照里的獅子。
回過頭來,只一道的斷瓦頹垣,剝落的紅門,卻深深掩閉。
原來是故家陵闕!何用來感慨興亡,且印下一幅圖畫。
半山里,憑高下視,千百的燕子,繞著殿兒飛。
城垛般的圍墻,白石的甬道,黃綠琉璃瓦的門樓,玲瓏剔透。
樓前是山上的晚霞鮮紅,樓后是天邊的平原村樹,深藍濃紫。
暮靄里,融合在一起。
難道是玉宇瓊樓?難道是瑤宮貝闕?何用來搜索詩腸,且印下一幅圖畫。
低頭走著,—首詩的斷句,忽然浮上腦海來。
“四月江南無矮樹,人家都在綠陰中。”何用苦憶是誰的著作,何用苦憶這詩的全文。
只此已描畫盡了山下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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