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怎么介意于他的宣告,但也受了些影響,日夜躺著,無力談話,無力看書。
連報紙也拿不動,又未曾煉到“心如古井”,就只好想,而從此竟有時要想到“死”了。
不得因為喪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錢。
——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趕快收斂,埋掉,拉倒。
不要做任何關于紀念的事情。
忘記我,管自己生活。
——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蟲。
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
別人應許給你的事物,不可當真。
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拓展資料:
《死》是魯迅逝世前一個月寫下的一篇雜文,文章的開始部分引用了史沫特萊(通譯為史沫特萊,魯迅在《死》文中譯為史沫德黎)對于柯勒惠支的版畫集所寫的序言中的一段話:
“許多年來,凱綏·柯勒惠支——她從沒有一次利用過贈授給她的頭銜——作了大量的畫稿,速寫,鉛筆作的和鋼筆作的速寫,木刻,銅刻。
把這些來研究,就表示著有二大主題支配著,她早年的主題是反抗,而晚年的是母愛,母性的保障,救濟,以及死。
而籠照于她所有的作品之上的,是受難的,悲劇的,以及保護被壓迫者深切熱情的意識。
有一次我問她:‘從前你用反抗的主題,但是現在你好像很有點拋不開死這觀念。
這是為什么呢?’用了深有所苦的語調,她回答道,‘也許因為我是一天一天老了!’……”
從不愿多說廢話的冷峻的魯迅引用了這么一大堆別人的話,表面看來有點旁逸斜出,其實不然,魯迅的心路歷程與史沫特萊所說的柯勒惠支十分相似,魯迅一生都在反抗,魯迅的一生是戰斗的一生,他一生都在同帝國霸權,同形形色色的走狗文人作斗爭,甚至于也不放過無情地剖析自我,對于國民的劣根性,更是痛加鞭撻,為喚起民眾之拳拳之心常常感覺到要成為“啼血杜鵑”,至于柯勒惠支作品中的死亡主題,魯迅之所以引用史沫特萊的話,更是事出有因,魯迅就是要從這段話里傳達出自己對于死亡的看法,而且魯迅引用這段話也并不是偶然的。
在這之前,魯迅在介紹和說明柯勒惠支的一幅題為《婦人為死亡所捕獲》(亦名《死和女人》)的版畫時就說了這樣一段話:
“‘死’從她本身的陰影中出現,由背后來襲擊她,將她纏住,反剪了;剩下弱小的孩子,無法叫回她自己……”
顯然,魯迅對這一版畫作品中“死”的意蘊表現出了某種深獲我心的贊許和默契,在雜文《死》中他寫到:“我那時看到這里,就想了想......我今年的這‘想了一想’,當然和年紀有關,但回憶十余年前,對于死卻還沒有這么深切。”“那時”只是“想了一想”,而現在感受這么“深切”的是什么呢?是死亡意識。
死亡,是隨著疾病和暮年而來的;死亡心理,可以說也是最重要和最典型的暮年心理。
但是,相對來說,暮年畢竟還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它的到來往往是不知不覺的,人們可能不會一下子便感受到暮年的死亡陰影,大多只是由于生理上的變化而首先產生一種心理上的年老體衰的感覺,所以“我那時看到這里,就想了想”,但僅只“想了一想”,十余年后的今天,對于敏感的魯迅來說,在遭遇許多不幸、經常生病,生大病的魯迅,雖然是大病剛有點轉機,但當這種暮年的死亡意識再次襲上心頭,感受深切之程度就再也不是一個“深切”這樣的詞語,一句或幾句話載得住了。
魯迅也畢竟是人,一個會死去的肉體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擺脫現實的物質羈絆,完全超越現實存在的限制和人的最基本的思維定式與精神素質,但在這些最普通、最一般的心理表現中,魯迅是偉大的,從他在《死》這篇作品接下去的文章當中我們馬上就能感受到魯迅是一個具有高度生命意志與深刻生命意識的人,他有著比一般凡夫俗子遠要沉后執著的生命態度和蘊藉深遠的死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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