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散文集:
1、但是事情又很怪異,當峨冠博帶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桿竹管筆偶爾涂劃的詩文,竟能鐫刻山河,雕鏤人心,永不漫漶。
2、待到年長,當他們剛剛意識到有足夠腳力的時候,也就給自己負上了一筆沉重的宿債,焦渴地企盼著對詩境實地的踏訪。
3、從未見過這樣完整的天,一點也沒有被吞食,邊沿全是挺展展的,緊扎扎地把大地罩了個嚴實。
4、天邊漸漸飄出幾縷煙跡,并不動,卻在加深,疑惑半晌,才發現,那是剛剛化雪的山脊。
5、這些墳堆被風雪所蝕,因年歲而坍,枯瘦蕭條,顯然從未有人祭掃。
6、這里正是中華歷史的荒原: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如注的熱血。
中原慈母的白發,江南春閨的遙望,湖湘稚兒的夜哭。
故鄉柳蔭下的訣別,將軍圓睜的怒目,獵獵于朔風中的軍旗。
隨著一陣煙塵,又一陣煙塵,都飄散遠去。
7、堆積如山的二十五史,寫在這個荒原上的篇頁還算是比較光彩的,因為這兒畢竟是歷代王國的邊遠地帶,長久擔負著保衛華夏疆域的使命。
8、在中原內地就不同了,山重水復、花草掩蔭,歲月的迷宮會讓最清醒的頭腦脹得發昏,晨鐘暮鼓的音響總是那樣的詭秘和乖戾。
9、那兒,沒有這么大大咧咧鋪張開的沙堆,一切都在重重美景中發悶,無數不知為何而死的怨魂,只能悲憤懊喪地深潛地底。
不像這兒,能夠袒露出一帙風干的青史,讓我用20世紀的腳步去匆匆撫摩。
10、西北風浩蕩萬里,直撲而來,踉蹌幾步,方才站住。
腳是站住了,卻分明聽到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鼻子一定是立即凍紅了的。
11、在南北各地的古代造像中,唐人造像一看便可識認,形體那么健美,目光那么平靜,神采那么自信。
在歐洲看蒙娜麗莎的微笑,你立即就能感受,這種恬然的自信只屬于那些真正從中世紀的夢魘中蘇醒、對前途挺有把握的藝術家們。
唐人造像中的微笑,只會更沉著、更安詳。
在歐洲,這些藝術家們翻天覆地地鬧騰了好一陣子,固執地要把微笑輸送進歷史的魂魄。
12、即便是土墩、是石城,也受不住這么多嘆息的吹拂,陽關坍弛了,坍弛在一個民族的精神疆域中。
它終成廢墟,終成荒原。
身后,沙墳如潮,身前,寒峰如浪。
誰也不能想象,這兒,一千多年之前,曾經驗證過人生的壯美,藝術情懷的弘廣。
13、這兒應該有幾聲胡笳和羌笛的,音色極美,與自然渾和,奪人心魄。
可惜它們后來都成了兵士們心頭的哀音。
既然一個民族都不忍聽聞,它們也就消失在朔風之中。
“ 或然我這一去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或然每一次秋季會暖暖地滑進來,或然我甚至去追尋一群北雁。
我的每一個足音卻都相信;只要有風有雨,我們曾經一起擁有的不僅是回憶,而是延續;只要有聲音的地方,你的聲音將恒常響在耳際。”
有時,外面下著雨心卻晴著;又有時,外面晴著心卻下著雨。
世界上許多東西在對比中讓你品味。
心晴的時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時候,晴也是雨。
不過,無論什么樣的故事,一逢上下雨便難忘。
雨有一種神奇:它能彌漫成一種情調,浸潤成一種氛圍,鐫刻成一種記憶。
當然,有時也能瓢潑成一種災難。
春天的風沙,夏天的溽悶,秋天的干燥,都使人們祈盼著下雨。
一場雨還能使空氣清新許多,街道明亮許多,“春雨貴如油”,對雨的渴盼不獨農人有。
有雨的時候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人們卻多不以為忤。
或許因為有雨的季節氣候不冷,讓太陽一邊涼快會兒也好。
有雨的夜晚則另有一番月夜所沒有的韻味。
有時不由讓人想起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名句。
在小雨中漫步,更有一番難得的愜意。
聽著雨水輕輕叩擊大葉楊或梧桐樹那闊大的葉片時沙沙的聲響,那種滋潤到心底的美妙,即便是理查德·克萊德曼鋼琴下流淌出的《秋日私語》般雅致的旋律也難以比較。
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造化,真是無與倫比。
一對戀人走在小巷里,那情景再尋常不過。
但下雨天手中魔術般又多了一把淡藍色的小傘,身上多了件米黃色的風衣,那效果便又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雨中的年輕是一幅耐讀的圖畫。
在北方,一年365天中,有雨的日子并不很多。
于是若逢上一天,有雨如詩或者有詩如雨,便覺得好奇。
——《雨的隨想》
那是力爭上游的一種樹,筆直的干,筆直的枝。
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內,絕無旁枝;它所有的椏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緊緊靠攏,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為一束,絕無橫斜逸出;它的寬大的葉子也是片片向上,幾乎沒有斜生的,更不用說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銀色的暈圈,微微泛出淡青色。
這是雖在北方的風雪的壓迫下卻保持著倔強挺立的一種樹!哪怕只有碗來粗細罷,它卻努力向上發展,高到丈許,兩丈,參天聳立,不折不撓,對抗著西北風。
這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決不是平凡的樹!
它沒有婆娑的姿態,沒有屈曲盤旋的虬枝,也許你要說它不美麗,——如果美是專指“婆娑”或“橫斜逸出”之類而言,那么白楊樹算不得樹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卻是偉岸,正直,樸質,嚴肅,也不缺乏溫和,更不用提它的堅強不屈與挺拔,它是樹中的偉丈夫!當你在積雪初融的高原上走過,看見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這么一株或一排白楊樹,難道你就只覺得樹只是樹,難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樸質,嚴肅,堅強不屈,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農民;難道你竟一點兒也不聯想到,在敵后的廣大土地上,到處有堅強不屈,就像這白楊樹一樣傲然挺立的守衛他們家鄉的哨兵!難道你又不更遠一點想到這樣枝枝葉葉靠緊團結,力求上進的白楊樹,宛然象征了今天在華北平原縱橫決蕩用血寫出新中國歷史的那種精神和意志。
――節選自茅盾《白楊禮贊》
朋友是常常想起,把關懷放在心里,把關注盛在眼底;朋友是相伴走過一段又一段的人生,攜手共度一個有一個黃昏;是可以同甘共苦也可以風雨同舟,朋友是想起是平添喜悅,憶及是更多溫柔.朋友,是一種溫柔,一種別樣的溫柔.有朋友的日子里總是陽光燦爛,花朵鮮艷,有朋友的歲月里,心情的天空就不再飄雨,心就不再濕潤,有朋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切.我們可以失去很多,但是我們不能夠失去的是朋友.
朋友不是一段永恒,朋友也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是,會因為緣起緣滅而使我們的生命變得美麗起來.朋友的相處,不必朝朝暮暮,如醴如飴,朋友之真,是在相視一笑時的心意相通.我們也不必期望朋友徹底了解你,理解你哦,只要我們能夠記住"這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
站在峽谷之間的吊橋上,站在滿月的光輝里,我們呼喚你上來,來看那高懸在天上的月光,你卻微笑拒絕了。
斜倚在吊橋的另一端,在山壁的暗處,你說:“我從這里看你們就好了,因為,你們就包含了月光。
”山風習習,流水在轉折處呻吟喘息,身旁的H為了這樣美的一句話輕聲驚叫起來。
月華如水也如酒,清澈而又迷離,為什么此刻我的心中卻隱隱作痛呢?是因為在那樣透明的月光之中感覺到自身的有所隱藏嗎?是因為在那樣圓滿的一輪清輝之中感覺到自身的缺失與憾限嗎?仿佛有一種畏懼,如影隨形。
年輕的時候,心中的陰影來自那對前路的茫然無知,我會遇見什么?我會變成什么?一切都沒有啟示與征兆。
(席慕容《花事》)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余年了。
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臺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
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
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
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色最下。
最好,還要在牽牛花底,長著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使作陪襯。
(郁達夫《故都的秋》)
是煙是霧,我們辨認不清,只見灰蒙蒙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一個嚴實。
古老的泰山越發顯得崔嵬了。
我們才過岱宗坊,震天的吼聲就把我們吸引到虎山水庫的大壩前面。
七股大水,從水庫的橋孔躍出,仿佛七幅閃光黃錦,直鋪下去,碰著嶙嶙的亂石,激起一片雪白水珠,脫線一般,撒在洄漩的水面。
這里叫作虬在灣:據說虬早已被呂洞賓渡上天了,可是望過去,跳擲翻騰,像又回到了故居。
(李健吾《雨中登泰山》)
于是我又回憶起另一個畫面,這就在所謂"黃土高原"!那邊的山多數是禿頂的,然而層層的梯田,將禿頂裝扮成稀稀落落有些黃毛的癩頭,特別是那些高稈植物頎長而整齊,等待檢閱的隊伍似的,在晚風中搖曳,別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姿態。
可是更妙的是三五月明之夜,天是那樣的藍,幾乎透明似的,月亮離山頂,似乎不過幾尺,遠看山頂的小米叢密挺立,宛如人頭上的怒發,這時候忽然從山脊上長出兩支牛角來,隨即牛的全身也出現,掮著犁的人形也出現,并不多,只有三兩個,也許還跟著個小孩,他們姍姍而下,在藍的天,黑的山,銀色的月光的背景上,成就了一幅剪影,如果給田園詩人見了,必將贊嘆為絕妙的題材。
可是沒有完。
這幾位晚歸的種地人,還把他們那粗氣的短歌,用愉快的旋律,從山頂上撲下來,直到他們沒入了山坳,依舊只有藍天明月黑漆漆的山,歌聲可是繚繞不散。
(矛盾《風景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