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跟你說,我一定得離開!”我有些被惹火了,反駁說,“你以為我會留下來,成為一個在你眼里可有可無的人嗎?你以為我是一架機器————一架冷漠無感情的機器嗎?你以為我能受得了別人把我僅有的一片面包從我口里奪走,把僅有的一滴救命之水從我杯里潑掉嗎?你以為,因為我貧窮、卑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沒有心嗎?————你錯了,我也有和你一樣的靈魂,和你一樣的一顆心!如果上帝曾給了我一點兒美麗豐富財產,我也會讓你感到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我現在不是通過習俗、常規,甚至也不是通過凡人的血肉之軀跟你講話————而是用我的心靈在跟你的心靈對話,就如同我們離開了塵世,穿過墳墓,一同平等地站在上帝的面前,我們彼此平等————就如同我們的本質一樣。
” “就如同我們的本質一樣!”羅切斯特先生重復了一句,———“就這樣,”他又補充了一句,將我一把抱住,緊緊擁入懷中,將他的唇緊緊貼住我的唇,說:“就這樣,簡!”
“簡,冷靜些,別這樣拼命掙扎,像個絕望中的野鳥兒,在瘋狂地撕碎自己的羽毛似的。
” “我不是只鳥,也沒有關在籠中。
我是自由的,我有自己的獨立意志,下定決心走開。
” 我又努力一掙,終于自由了,掙脫了他的懷抱,昂然地站在他面前,“那么,你也運用你的獨立意志,來決定你的命運吧,”他說。
“我向你伸出我的手,奉獻出我的心和我的全部財產和分享權。
” 二、一縷微風沿著月桂樹小徑輕拂而過,在七葉樹的枝葉間徘徊。
它又輕盈地掠過去,————掠過去,飛向渺茫的遠方,———最終飛逝了。
萬籟俱寂,只有夜鶯在林間婉轉低唱,我聽著這婉轉的歌聲,羅切斯特先生默默地坐著,溫柔而認真地看著我。
“到那時,你就認不出我來了,先生,我就不再是你的簡·愛,而是一只小丑打扮的猴子,————一只披著借來的羽毛的八哥了。
我不愿意披上貴婦的長袍,就像我不愿意看見你羅切斯特先生滿身戲裝打扮一樣,先生,雖然我深愛著你,可我不會夸你漂亮。
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決不會違心的奉承你,你也不要來奉承我了。
” 三、誰要責怪我,他可以責怪,可我還是要說。
有時候,我獨自一人在庭院里散步,有時候,我走到大門口,朝門外的大路望去,或者趁阿黛爾和保姆玩耍,費爾法克斯太太在貯藏室里做果凍時,我爬上三道樓梯,推開閣樓的活門,來到鉛皮屋頂上,極目眺望僻靜的田野和山崗,眺望著朦朧的天際。
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渴望偶滴目力能夠超越那個極限,看到繁華的世界,看到我曾聽說卻從未見過的充滿生機的城鎮和地區。
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企盼自己能有比現在更多的人生閱歷,能跟比這兒更多地和我同樣的人交往,能結識更多不同性格的人。
我珍視費爾法克斯太太身上的優點,我珍視阿黛爾身上的優點,但我相信世界上還有另外的更加鮮明突出的優點,我希望能親眼見到我相信存在的東西。
誰責怪我呢?毫無疑問,一定會有很多人。
他們會說我不知足。
我沒有辦法。
我生性就不安分,有時候這使我非常苦惱。
這時,我唯一的安慰是獨自一人在三樓的走廊里來回踱步,安然地待在這兒的幽靜和孤寂之中,任憑自己心靈的眼睛注視著面前升起的清晰的幻象--不用說,幻象是既多又燦爛奪目的;可以聽任自己的心因歡樂的活動而起伏,因騷動紛擾而激昂不已,因充滿活力而舒展開懷。
而最最美好的是,可以聽任我的心靈的耳朵傾聽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故事--這是個由我的想像不斷創造和敘述出來的故事,我渴望經歷但在我的實際生活中并不存在的事件、生活、激情和感受,使這個故事變得非常生動有趣。
說什么人應該滿意于平靜的生活,說這話是白費力氣。
他們必須有行動,即使找不到行動的機會,他們也會創造它。
千百萬人注定要處在比我更加死氣沉沉的困境中,而千百萬人在默默的反抗自己的命運。
誰也不知道,在這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中,除了政治反叛以外,還醞釀著多少其他的反叛。
通常認為女人是非常安靜的,可是女人也有著和男人一樣的感情。
她們像她們的兄弟一樣,也要施展自己的才能,也要有她們的用武之地。
她們對過于嚴厲的束縛,對過于絕對的停滯,也會說什么她們應該只限于做做布丁,織織襪子,彈彈鋼琴,繡繡錢包,那他們的胸襟未免太狹窄了。
要是她們想要超出習俗許可的女性范圍,去做更多的事情,去學更多的東西,他們因而就譴責她們,嘲笑她們,那他們也未免太沒有頭腦了。
四、路面堅硬,空氣凝滯,我滴旅途是寂寞的。
開始我走得很快,直到身上暖和起來,我才放慢腳步,享受和品味此時此景所賦予偶的歡樂。
三點了,我從鐘樓下面經過時,教堂的鐘聲正好敲響。
此時此刻的魅力,就在于天色臨近黃昏,在于徐徐沉落和霞光漸淡的太陽。
這時,我離桑菲爾德已有一英里,正行入在一條小徑上。
這條小徑,夏天以野薔薇聞名,秋天以堅果和黑莓著稱。
即使現在,也還長有一些珊瑚色珠寶般的野薔薇果實和山楂。
不過,這兒冬天最迷人的地方,還在于它無比的寂靜和樹葉落盡后的安寧。
即使拂過一陣微風,這兒也不會發出一絲生息,因為沒有一株冬青,沒有一棵常綠樹可以沙沙作響,光禿禿的山楂和榛樹叢都靜悄悄的。
就像鋪在小徑中間那些磨光了的白石子。
路的兩旁,舉目望去,只見一片田野,此時已沒有牛羊在那兒吃草。
偶爾在樹籬間出現幾只褐色的小鳥,觀上去仿佛就像幾片忘了落下的枯葉。
五、“現在我應該溜走了。
”我思忖道。
但是富有穿透力的聲調吸引了我。
費爾法克斯太太曾說過,羅切斯特先生的嗓子很好。
的確,他有一個圓潤、洪亮的男低音。
演唱的時候他傾入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力量。
那歌聲穿過耳朵,灌進了心田,神奇地喚醒了知覺。
我等待著,直至深沉雄渾的顫音消失,嗡嗡的談話聲停頓了片刻后再次響起。
隨后我離開躲藏的角落,幸虧離邊門很近,便從那里走了出去。
這里有一條狹窄的走廊通向大廳。
我穿過時,發覺鞋帶松了,便停下來跪在樓梯下的墊子上把它系上。
這時我聽見餐室的門開了,一位男士走了出來。
我急忙直起身子,正好同那人打了個照面,原來是羅切斯特先生。
“你好嗎?”他問。
“我很好,先生。”
“你為什么不進來同我聊聊呢?”
我想我本可以反問這個問題,但我不愿那么放肆,只是回答說:
“我不想打攪你,因為你好像正忙著呢,先生。”
“我外出期間你一直在做些什么?”
“沒有什么特別事兒,照例教阿黛勒。”
“你的臉色比以前蒼白了,這我一眼就看出來,你怎么啦?”
“沒事兒,先生。”
“你是在我差不多淹死的那天夜里著了涼嗎?”
“絕對沒有。”
“回到客廳里去吧,你走得太早了。”
“我累了,先生。”
他瞧了我一會兒。
“你的心情不太好,”他說:
“為什么事兒?告訴我吧。”
“沒有,確實沒有,先生。
我的心情沒有不愉快。”
“可是我敢肯定你不高興,而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要再說幾句你就要哭了,其實此刻你已經閃動著淚花,一顆眼淚已從眼睫毛上滾下,落在石板地上了。
要不是我沒有時間,要不是我怕撞見愛嚼舌的仆人,我準會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好吧,今晚我就原諒你了。
你要明白,只要客人們還在這里呆著,我就希望你每天晚上都在客廳露面。
這是我的愿望,不要不理,現在你走吧,叫索菲婭來把阿黛勒帶走。
晚安,我的……”他剎住了話,咬著嘴唇,轉身離開了我。
六、.誰要責怪我,他可以責怪,可我還是要說。
有時候,我獨自一人在庭院里散步,有時候,我走到大門口,朝門外的大路望去,或者趁阿黛爾和保姆玩耍,費爾法克斯太太在貯藏室里做果凍時,我爬上三道樓梯,推開閣樓的活門,來到鉛皮屋頂上,極目眺望僻靜的田野和山崗,眺望著朦朧的天際。
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渴望偶滴目力能夠超越那個極限,看到繁華的世界,看到我曾聽說卻從未見過的充滿生機的城鎮和地區。
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企盼自己能有比現在更多的人生閱歷,能跟比這兒更多地和我同樣的人交往,能結識更多不同性格的人。
我珍視費爾法克斯太太身上的優點,我珍視阿黛爾身上的優點,但我相信世界上還有另外的更加鮮明突出的優點,我希望能親眼見到我相信存在的東西。
誰責怪我呢?毫無疑問,一定會有很多人。
他們會說我不知足。
我沒有辦法。
我生性就不安分,有時候這使我非常苦惱。
這時,我唯一的安慰是獨自一人在三樓的走廊里來回踱步,安然地待在這兒的幽靜和孤寂之中,任憑自己心靈的眼睛注視著面前升起的清晰的幻象--不用說,幻象是既多又燦爛奪目的;可以聽任自己的心因歡樂的活動而起伏,因騷動紛擾而激昂不已,因充滿活力而舒展開懷。
而最最美好的是,可以聽任我的心靈的耳朵傾聽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故事--這是個由我的想像不斷創造和敘述出來的故事,我渴望經歷但在我的實際生活中并不存在的事件、生活、激情和感受,使這個故事變得非常生動有趣。
說什么人應該滿意于平靜的生活,說這話是白費力氣。
他們必須有行動,即使找不到行動的機會,他們也會創造它。
千百萬人注定要處在比我更加死氣沉沉的困境中,而千百萬人在默默的反抗自己的命運。
誰也不知道,在這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中,除了政治反叛以外,還醞釀著多少其他的反叛。
通常認為女人是非常安靜的,可是女人也有著和男人一樣的感情。
她們像她們的兄弟一樣,也要施展自己的才能,也要有她們的用武之地。
她們對過于嚴厲的束縛,對過于絕對的停滯,也會說什么她們應該只限于做做布丁,織織襪子,彈彈鋼琴,繡繡錢包,那他們的胸襟未免太狹窄了。
要是她們想要超出習俗許可的女性范圍,去做更多的事情,去學更多的東西,他們因而就譴責她們,嘲笑她們,那他們也未免太沒有頭腦了。
七、羅切斯特:“那么好吧,簡,發揮你的想象力吧——設想你不再是受過精心培養和教導的姑娘,而是從幼年時代起就是一個放縱任性的男孩。
想象你身處遙遠的異國,假設你在那里鑄成了大錯,不管其性質如何,出于什么動機,它的后果殃及你一生,玷污你的生活。
注意,我沒有說‘犯罪’,不是說流血或是其他犯罪行為,那樣的話肇事者會被繩之以法,我用的字是‘錯誤’。
你行為的惡果,到頭來使你絕對無法忍受。
你采取措施以求獲得解脫,非正常的措施,但既不是非法,也并非有罪。
而你仍然感到不幸,因為希望在生活的邊緣離你而去,你的太陽遇上日蝕,在正午就開始暗淡,你覺得不到日落不會有所改變,痛苦和卑賤的聯想,成了你記憶的唯一食品。
你到處游蕩,在放逐中尋求安逸,在亨樂中尋覓幸福一—我的意思是沉緬于無情的肉欲——它消蝕才智,摧殘情感。
在幾年的自愿放逐以后,你心力交瘁地回到了家里,結識了一位新知——何時結識,如何結識,都無關緊要。
在這位陌生人身上,你看到了很多出類拔率的品質,為它們你已經尋尋覓覓二十來年,卻終不可得。
這些品質新鮮健康,沒有污漬,沒有斑點,這種交往使人復活,催人新生。
你覺得好日子又回來了——志更高,情更真。
你渴望重新開始生活,以一種更配得上不朽的靈魂的方式度過余生。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是不是有理由越過習俗的藩籬——那種既沒有得到你良心的認可,也不為你的識見所贊同的、純粹因襲的障礙?”
八、羅切斯特:誰在那兒?費爾法克斯太太是你?那兒有人嗎?(對他的狗)嗯,好了,啊,那兒沒人你怎么當有人呢?嗯?那兒有人嗎?我說。
誰呀?
簡·愛:是我。
羅切斯特:簡?
簡·愛:是的。
羅切斯特:簡。
簡·愛:是的,是的。
羅切斯特:笑話我吧。
[解說] 我流著淚,說不出話。
我握住了他的手。
羅切斯特:是你?簡,真是你?你是來看我的?沒想到我這樣,嗯?哼!
[解說] 他用手撫摸著我的面頰。
羅切斯特:怎么?哭了?用不著傷心。
能呆多久?一兩個鐘頭?別就走。
嗯,還是你有了個性急的丈夫在等你?
簡·愛:沒有。
羅切斯特:還沒有結婚?這可不太好。
簡,你長的不美,這你就不能太挑剔。
簡·愛:是的。
羅切斯特:可也怪,怎么沒人向你求婚?
簡·愛:我沒說沒人向我求婚。
羅切斯特:懂了。
是啊,那好,簡,你應該結婚。
簡·愛:是的,是這樣,你也該結婚,你也跟我一樣,不能太挑剔。
羅切斯特:啊,是啊,當然不。
(清一下嗓子)那你幾時結婚?我把阿黛爾從學校里接回來。
簡·愛:什么結婚?
羅切斯特:見鬼,你不是說過你要結婚。
簡·愛:沒有。
[解說] 他明白了我的真意。
羅切斯特:那么早晚有個傻瓜會找到你。
簡·愛:但愿這樣。
有個——傻瓜——早已找過我了。
[解說] 這時候,我看見他閉著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
簡·愛:我回家了,愛德華,讓我留下吧。
[解說] 我撲向前去,偎依在他懷里,替他抹去淚水。
他又微笑了。
我們終于同等地相愛了。
九、簡: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羅切斯特:我改主意了。
或者說英格拉姆家改主意了。
你怎么哭了?簡:我在想,我要離開桑菲爾德了。
羅切斯特:你很有些離不開那個小傻瓜阿黛勒了,是嗎?還有那個頭腦簡單的老費爾法克斯太太。
你因為要離開她們而傷心。
簡:是的,先生!羅切斯特:生活總是這樣,你剛到一個令人愉快的休憩地,又有什么原因讓你前行了。
簡:我告訴過你,先生,我會隨時準備接受您對我的吩咐。
羅切斯特:現在已經來了。
簡:決定了?羅切斯特:一切都定下來了。
你將來的位置也定下來了。
簡:你給我找了個地方?羅切斯特:是的,簡,我已經……唔……西愛爾蘭。
我想,你會喜歡愛爾蘭,那兒的人都很熱心。
簡:路很遠,先生。
羅切斯特:離哪兒遠,簡?簡:離英國和桑菲爾德。
羅切斯特:哦?簡:還有你,先生。
羅切斯特:對,簡,是很遠。
你一旦到那,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是嗎,簡?簡:是,先生。
羅切斯特:好朋友也會不得不分離。
讓我們好好利用剩下的時間。
讓我們在這兒安安靜靜坐一會兒,以后再也不會一起坐在這兒了。
有時候我對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簡。
尤其是象你現在這樣靠近我的時候。
彷佛我左肋下的哪個地方有根弦,跟你那小小身軀里同樣地方一根同樣的弦難舍難分地緊緊糾結在一起。
我們一旦分離,這根弦就會繃斷。
我有個奇怪的感覺,那時我體內會血流不止。
至于你呢,你會把我忘得一干二凈。
簡:我決不會,先生。
你知道,我看出非離別不可,可這就象看到了非死不可一樣。
羅切斯特:你從哪兒看出非這樣不可呢?簡:你的新娘。
羅切斯特:我的新娘?我沒有新娘。
簡:但你會有!羅切斯特:對,我會,我會。
簡:你以為我會留下來,做一個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的人嗎?你以為,就因為我窮、低微、不美,我就沒有心,沒有靈魂嗎?我也有一顆心,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
如果上帝賜于我美貌與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象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好了,我已經說出了我的心里話,讓我走。
羅切斯特:簡,簡,你這小古怪,幾乎不象人世中間的小東西。
我愛你就象愛我自己。
簡:別嘲笑……羅切斯特:我和布蘭奇結束了,你才是我想要的。
回答我,簡,快說,說:“愛德華,我愿意嫁給你!”說,簡,快說!簡:我想看清你的臉!羅切斯特:快點說。
說:“愛德華,我愿意嫁給你!”簡:愛德華,我愿意嫁給你。
羅切斯特:上帝饒恕我。
十、你以為,因為我貧窮、低微、相貌平平、矮小,我就就沒有靈魂,也沒有心嗎?——你想錯了!我的靈魂跟你一樣,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樣。
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上帝沒有那么多,但我們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像我們的靈魂穿過墳墓,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本來就是如此。
十一、晚間的玩耍時光,我想是羅沃德一天中最愉快的一丁點兒時間。
五點鐘吞下的一小塊面包和幾口咖啡,雖然沒有消除饑餓感,卻恢復了活力。
一整天的清規戒律放松了;教室里比早上要暖和;爐火允許燃得比平時旺,多少代替了尚未點燃的蠟燭。
紅通通的火光,放肆的喧鬧,嘈雜的人聲,給人以一種值得歡迎的自由感。
在我看見斯卡查德小姐鞭打她的學生彭斯的那天晚上,我照例在長凳、桌子和笑聲不絕的人群中間穿來穿去,雖然無人作伴,倒也并不寂寞。
經過窗戶時,我不時拉起百葉窗,向外眺望。
雪下得很緊,下端的窗玻璃上已經積起了一層,我把耳朵貼在窗上,分辯得出里面輕快的喧嘩和外面寒風凄厲的呻吟。
如果我剛離開了一個溫暖的家和慈祥的雙親,這一時刻也許會非常后悔當初的離別;那風會使我傷心不已:這種模糊的混沌會打破我的平靜,但實際上兩者激起了我一莫名的興奮,在不安和狂熱之中,我盼望風會咆哮得更猛烈;天色會更加昏暗變得一團漆黑,嗡嗡的人聲會進而成為喧囂。
我跨過凳子鉆過桌子,尋路來到一個壁爐跟前,跪在高高的鐵絲防護板旁邊,我發現彭斯有一本書作伴,全神貫注,沉默不語,忘掉了周圍的一切,借著余火灰暗的閃光讀著書。
十二、如今我結婚已經十年了。
我明白一心跟世上我最喜愛的人生活,為他而生活是怎么回事。
我認為自己無比幸福——幸福得難以言傳,因為我完全是丈夫的生命,他也完全是我的生命。
沒有女人比我跟丈夫更為親近了,比我更絕對地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了。
我與愛德華相處,永遠不知疲倦,他同我相處也是如此,就像我們對搏動在各自的胸腔里的心跳不會厭倦一樣。
結果,我們始終呆在一起。
對我們來說,在一起既像獨處時一樣自由,又像相聚時一樣歡樂。
我想我們整天交談著,相互交談不過是一種聽得見、更活躍的思索罷了。
他同我推心置腹,我同他無話不談。
我們的性格完全投合,結果彼此心心相印。
我們結合后的頭兩年,羅切斷特先生依然失明,也許正是這種狀況使我們彼此更加密切——靠得很緊,因為當時我成了他的眼晴,就像現在我依然是他的右手一樣。
我確實是他的眼珠(他常常這樣稱呼我)。
他通過我看大自然,看書。
我毫無厭倦地替他觀察,用語言來描述田野、樹林、城鎮、河流、云彩、陽光和面前的景色的效果,描述我們周圍的天氣——用聲音使他的耳朵得到光線無法再使他的眼睛得到的印象。
我從不厭倦地讀書給他聽,領他去想去的地方,干他想干的事。
我樂此不疲,盡管有些傷心,卻享受充分而獨特的愉快,——因為他要求我幫忙時沒有痛苦地感到羞愧,也沒有沮喪地覺得屈辱。
他真誠地愛著我,從不勉為其難地受我照料。
他覺得我愛他如此之深,受我照料就是滿足我最愉快的希望。
十三、羅:還沒睡?
簡:沒見你平安回來怎么能睡?梅森先生怎么樣?
羅:他沒事,有醫生照顧。
簡:昨晚上你說要受到的危險過去了?
羅:梅森不離開英國很難保證。
但愿越快越好。
簡:他不像是一個蓄意要害你的人。
羅:當然不。
他害我也可能出于無意。
坐下。
簡:格蕾絲·普爾究竟是誰?你為什么要留著她?
羅:我別無辦法。
簡:怎么會?
羅:你忍耐一會兒,別逼著我回答。
我……我現在多么依賴你!嗨!該怎么辦,簡?
有這樣一個例子。
有個年青人,他從小就被寵愛壞了。
他犯下極大的錯誤——不是罪惡,是錯誤——它的后果是可怕的。
唯一的逃避是逍遙在外,尋歡作樂。
后來,他遇見個女人,一個二十年里他從沒見過的高尚女人,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機會。
可是世故人情阻礙了他。
那個女人能無視這些嗎?
簡:你在說自己,羅徹斯特先生?
羅:是的。
簡:每個人以自己的行為向上帝負責,不能要求別人承擔自己的命運,更不能要求英格拉姆小姐。
羅:哼!你不覺得我娶了她,她可以使我獲得完全的新生?
簡:既然你問我——我想不會。
羅:你不喜歡她?說實話!
簡:我想,她對你不合適。
羅:啊——那么自信?那么誰合適?你有沒有什么人可以推薦?……哼!
嗨—— 你在這兒已經住慣了?
簡:我在這兒很快樂。
羅:你舍得離開這兒嗎?
簡:離開這兒?
羅:結婚以后我不住這兒了。
簡:當然。
阿黛勒可以上學,我可以另找個事兒。
我要進去了!我冷!
羅:簡!
簡:讓我走吧!
羅:等等!
簡:讓我走!
羅:簡!
簡:你為什么要跟我講這些!她跟你,與我無關。
你以為我窮,不好看,就沒有感情嗎?我也會的,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難以離開我,就像現在我難以離開你!上帝沒有這樣。
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經過墳墓,將同樣地站在上帝面前!
羅:簡!
簡:讓我走吧!
羅:我愛你,我愛你!
簡:不!別拿我取笑了!
羅:取笑?我要你!布蘭奇有什么,我對她,不過是她父親用以開墾土地的本錢。
嫁給我,簡!說句嫁我!
簡:……是真的?
羅:嗨,你呀!你的懷疑折磨著我!答應吧!答應吧!
……
上帝饒恕我,別讓任何人干擾我。
她是我的,我的!
十四、羅:你在觀察我嗎?發現我長的很英俊?
簡:沒有
羅:真的嗎?
簡:請原諒,我在太過于直率,我的回答錯了嗎?
羅:申辯一下是有必要的,你看我的額頭好看嗎?頭呢?你看我笨嗎?
簡:不,我看挺聰明。
羅:那你看我親切不親切呢?
簡:不親切。
羅:的確,我是一個不親切的男人,不過我以前也有一顆親切的心,你懷疑嗎?
簡:不。
羅:然而命運卻在捉弄我,就像把一個橡皮球給弄硬了一樣,但是還保留著球心那柔軟的部分。
請問你,你希望得到嗎?
簡:希望什么?
羅:把我從橡皮球變成一個真正的人,你似乎對我的話,表現懷疑?看你那一臉表示疑惑的樣子,還有你的眼神,似乎從我的臉上想找到什么,怎么不說話了。
固執嗎?噢!是我煩你了,也難怪我這個人很傲慢,但是內心沒有輕視你的意思,我游遍了大半個世界,人稱經驗豐富,而你呢,只是固定不動的長期呆在一個地方。
你不覺得我應該對你有專橫的權力嗎?
簡: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個受雇領薪水的家庭教師。
羅:噢!我忘了薪水了,你是為了薪水才同意我有專橫的權力的?
簡:不對,先生。
只是站的角度不同,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感受一下我的想法,就不會那樣了。
羅:好吧!如果我們不拘形式的放開了談,你就覺得我不傲慢了。
簡:我很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你能不擺架子當然好,對于傲慢,我是不會為了幾個錢而去心忍受的。
羅:一般人都選擇錢,你想去哪?
簡:我該去上課了。
羅:噢!不不不,上課只是個借口,其實你是因為怕我想逃走,不對嗎?因為你在我面前笑不出來,也說不出話來,你承認自己害怕了?
簡:我只是搞不懂,但決不是怕你。
小:你們看我的裙子漂亮嗎?媽媽也是這樣穿。
羅:不錯,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我的錢。
小:要我跳舞給你看嗎?
羅:不用了,回房間睡覺去。
小:我想跳一個。
羅:馬上去!簡愛小姐,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為什么用這種眼光看我?
簡:我不管你以前遭遇過怎樣的不幸,但是你沒權抱負到孩子身上。
羅:你說的沒錯,我是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里。
事實上,我生來就是一個善良的人,可是,因為不幸的變化而變壞了,哼!以前我也年青過,跟你一樣,但青春流逝以后,留下些什么呢?只留下一個會跳舞的法國小女孩,你走吧小姐,簡愛小姐,希望你能喜歡這兒。
簡:我也希望如此,我喜歡。
羅: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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