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軒 : “圣人能看透凡人的隱情隱秘,凡人卻看不透圣人的作為;凡人和圣人之間
有一層永遠無法溝通的天然界隔。
圣人不屑於理會凡人爭多嫌少的七事八事,凡人也難以遵
從圣人的至理名言來過自己的日子。
圣人的好多廣為流傳的口歌化的生活哲理,實際上只有
圣人自己可以做得到,凡人是根本無法做到的。
(第二章)
圣人能看一丈遠的世事;咱們凡人只能看一步遠,看一步走一步吧,像黑娃這號混飩弟子,
一步遠也看不透,眼皮底下的溝坎也看不見。
你急也不頂用。
讓他瞎碰瞎撞兒回,也許能碰
撞得靈醒過來,急是沒用的。
(第十章)”
以上兩段文字是白嘉軒對姐夫朱先生做人的領悟。
在他的心里,大姐夫是一個完完全全的
圣人,而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的凡人。
從姐夫朱先生為人處事中,他領悟到了一
些做人的真諦,這讓他終生受用。
但令人遺憾的是,他至死也沒有真正領悟透朱先生全部的
做人法則,因為他還是有一件心事,到最后才說出來,那就是換地。
白嘉軒在一次一次的動蕩中漸漸悟到了朱先生的做人真諦。
盡管他沒有上過學,但憑著族
長的英明睿智,他還是領悟到了許多人生的真諦,領悟到了那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他還是不
能成完全領悟。
塵世爭名奪利的喧嘩,不容許他這個族長以一個超脫世外的圣人的形象存在。
“白嘉軒想:„這些人在這兒吃誰的?‟他幾次想把姐夫朱先生寫給張總督的民謠念出來,卻
又幾次作罷。
他清楚鹿子霖不是張總督,他自己也不是朱先生,念了也沒有用。
他應酬著坐
了一陣子,再也坐不下去,就起身告辭了。
(第七章)”
白嘉軒一心恪守做一個好族長的原則:為了族人的利益鬧農協;聽了朱先生的話,之后的
黨派紛爭便不在參與;送兒子到白鹿書院念書,不去縣城念新書; 為維護祖訓,不顧妻母
阻擋,族人相勸,堅持痛笞愛子,與即將成為族長的兒子斷絕父子關系……他是封建末期族
長制的忠實維護者,而不是一個圣人。
因此,當圣人姐夫朱先生逝去的時候,白嘉軒說:中
國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文人了。
其實,又何止沒有這樣的文人,恐怕就連這樣的人也沒有
了吧。
前面已經提到,白嘉軒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稱職的族長。
他寬以待人,尤其對自己家的長
工鹿三,他們已有幾代的交情了。
當年白嘉軒的父親白景德給鹿三娶妻,時隔多年,白嘉軒
又誠懇地提出要給鹿三的兒子鹿兆謙娶妻,并讓自己的掌上明珠白靈認鹿三做干大……凡此
種種,全都彰顯了白嘉軒作為族長的仁義。
總而言之,白嘉軒,腰板挺直,眼睛突出,顴骨、下巴也是“盡可能地”突出,他在白鹿
原無疑是一個領袖人物,他恪守祖宗遺訓,崇尚道德風尚,尊重君子重視教育,雖不近身“新
文化”但卻是有文化的、正直、勤勞、樸實的農民,他不圖子孫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只愿倉
殷庫實、牲口健壯,子女孝道正直,老人溫飽長壽。
他以德抱怨,對黑娃是,對鹿子霖也是;
他對長工鹿三父子的關懷,絕不是出于憐憫,更不是高高在上的賞賜,而是真心,是真情。
他從不背人說話,也從不小聲說話,一生光明磊落;他不僅是西北農民的驕傲,也是中國農
民的驕傲。
鹿三:“鹿三一般不參與白家家庭內部的事務,不像有些淺薄勢利之徒,主家待他好了自
個就掂不來輕重也沉不住氣了,騷情得恨不能長出個尾巴來搖。
他只諾守一條,干好自己該
干的事而決不干他不該干的事。
給白家寶貝女兒當干大還是不當呢?鹿三權衡了當這個干大
和不當這個干大的種種利弊后,仍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是反覆想著一句話:嘉軒已經開了
口,這個臉不能傷!(第六章)”
鹿三出身不好,也就是家境不好。
他父親和他都是白家的長工,妻子也是白景德族長出
錢下聘幫著娶的。
但,盡管家境貧寒,他卻不失為人。
他知恩報恩,白家對他有恩,仁義,
他就對白家盡心,忠義。
為此,他為了白嘉軒鬧農協,認白靈做干女兒,不忍心看到白家毀
在兒媳手里,就親手殺了她,全不顧兒子的感受……
如果說白家仁義的話,那么,白鹿原上就沒有一個人比鹿三忠義。
臨死,白嘉軒不無傷
感地說:白鹿原上最好的長工去了。
這應該是對鹿三一生最好的評價,也是鹿三最愿意聽到
的吧。
鹿子霖:鹿子霖是鹿氏一族人物的代表。
與白家相比,鹿家人的品行明顯不如白家。
鹿
子霖就截然不同于白嘉軒。
他深眼窩長睫毛,處處務實。
他的祖宗以一把炒勺發家,顯達時
卻忘不了錦衣還鄉,擺下陣勢,連做數日的“功德,”叫幫襯過他的人們吃羊肉或牛肉泡饃,
叫曾經攆狗咬他的人吃稻草,這副高高在上的小人行徑倒被鹿子霖繼承下來并發揚光大。
他
違背倫常,乘人之危逗引小娥,隨后又指使小娥勾引白嘉軒長子,以看白家笑話……總之,
鹿子霖丑行種種,不可勝數,不可與白家的光明正大相提并論。
朱先生:小說的主線是一只白鹿,這只白鹿也就是白鹿原上的圣人朱先生。
朱先生,所習舊學,厚古,奮世疾俗、體恤百姓,素食布衣清心寡欲,他自告奮勇除罌
粟、樹祠碑、賑災民、修縣志,一心教白鹿原鄉黨重禮教、重教育,深得方圓百里上下的尊
敬,他堅決奉行君子不黨的原則,一生雖帶頭做過不少功德無量的壯舉,但堅決不當官,情
愿潛心做學問。
朱先生一生光明磊落,直面人生,從不搞陰謀哪怕是小伎倆,最看不起的就
是小人行徑。
記得在白鹿書院,當鹿兆鵬與敵手白孝文及本縣縣長不期而遇時,朱先生勸解
道不要在書院動手,雙方都答應了,而終于鹿兆鵬借故逾墻而遁,白孝文拔槍而追之,到底
是承諾有聲而行為悖之。
朱先生只是冷冷道:都不是君子。
“不蒙蒙臉紙,不用棺材,不要吹鼓手,不向親友報喪,不接待任何吊孝者,不用磚箍墓,
總而言之,不要鋪張,不要喧嚷,盡早入土。
”朱先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