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可憐的、清瘦的臉頰,她那細長的脖項,她那剛能遮住羞丑的破爛衣衫,都在他的內心蕩漾起一種春水般的波瀾。
她今年十三歲,身體已經扯開了條,盡管穿一身舊衣服,但烏黑的短頭發剪得整整齊齊,白白的臉盤加上尖俏的下巴,一副非常可愛的模樣。
少平看見她頭發梳得油光——通常都是用木梳蘸著自己的吐沫梳成這個樣子的。
而且又穿起了結婚時的那件已經很舊的紅綢襖;因為罩衣太短,那棉襖的紅邊在下面露出一圈,非常扎眼,
昏黃的街燈照出他高大的身軀,臉型、身材和他弟少平非常相似,只不過因為勞動的緣故,顯得更要壯實一些。
高鼻梁直直的,也象希臘人一樣。
臉上分明的線條和兩片稍稍向下彎曲的嘴唇,顯出青年男子的剛骨氣。
從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已經是一個有了一些生活閱歷的人。
盡管他只有二十三歲,但和這樣的青年打交道,哪怕你有一大把年紀而且老于世故,也要認真對付的。
二隊長金俊武四十來歲,腰圓膀粗,長一對炯炯有光的銅鑄大眼。
剎那間,一種強悍的男性豪氣在這個二十三歲青年的身上洶涌地鼓漲起來!
她反感李向前:浮淺,粗糙,長得又不帥,在外面吃喝得肥肥胖胖,已經不象個青年人的樣子了。
在她這樣的年齡,一旦內心真正產生了愛情的騷動,平靜的內心世界和有規律的生活就一去不復返了。
很快,她無論是走路、吃飯、工作,面前總是站著個孫少安:高挺的身材,黝黑而光潔的臉龐,直直的鼻梁,兩條壯實而修長的腿……而且她開始一幕一幕地從小到大回憶他們之間共同經歷的一切。
這回憶有時使她發笑;有時使她撲在床上痛哭流涕;有時又使她既發笑也流淚……唉,晚上再也不會躺下看兩頁書就睡著了!她半夜半夜地翻來覆去合不住眼,一次次拉開電燈,又一次次把電燈拉滅。
寒冬臘月,她在被窩里卻感到發熱,將被子蹬在一邊,把兩條發燙的腿放在外面涼一涼……
少安現在才發現潤葉身上有些變化,似乎一下子老成多了。
他半天才留意到潤葉已經不梳辮子,變成了剪發頭。
這倒使他感到對她有點陌生。
是的,隨著光陰荏苒,每個人都在變化。
這又一次使他強烈地感到,他們的童年早已經流逝,兩個人都成大人了。
不知為什么,
他身體肥肥壯壯,兩只眼睛又大又有光氣,臉上圍著一圈黑胡楂子,頭發可倒顯頂了。
他穿一身骯臟油膩的衣服,披一領光板老羊皮襖,看起來象個炊事員或者山區的汽車司機。
他穿一身舊制服衣裳,高大的身板有些單薄。
一張瘦條臉上,栽著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須,由于臉色顯出一種病容似的蒼白,那胡須看起來倒黑森森的。
他實際上除過氣管有些毛病外,身體并沒有什么大病。
只是因為多年來體力勞動少此,身板才顯得單薄了一些。
大概由于一個假期在家里,這個季節吃的東西又比較多一些,她原來很瘦削的臉頰現在看起來豐滿了許多。
已經度過了半年的城市生活,她也懂得把自己農村式的“家娃”頭,象城市姑娘一樣扎起了兩個短辮;加上自做的、手工精細的方口鞋和一條看起來是新買的天藍色褲子,簡直讓人都認不出來這就是郝紅梅了。
其實她無非就是把原來的一身補釘衣服換成了沒有補釘的衣服。
這個小小的變化,就使一個本來不顯眼的人,一下子很引人注目了。
同時也應該承認,郝紅梅本來就具備那種漂亮姑娘的臉型和身段。
如果有一身比現在更漂亮的衣服,就很難看出這姑娘是來自農村了。
他雖不算很漂亮,但長相很有特點,個碼高大,鼻梁直直的,臉上有一股男性的頑強,眼睛陰郁而深沉
好在現在是中午,勞累的莊稼人都睡了。
沒有其它什么聲音,只有河道里叫螞蚱單調的合唱和村莊那里傳來的一兩聲懶洋洋的公雞啼鳴……這時候,對面很遠的山梁上,飄來了一個莊稼漢悠揚的信天游。
少安和潤葉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們村的紅火人田萬有在唱。
萬有大叔正從遠山的一條小路上向村里走去。
少安和潤葉不由相視一笑,然后便斂聲屏氣聽著萬有叔又酸又甜的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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