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鷓鴣
作者:charley地獄狙擊手
福州方言中有一句老話:“天光眠、夾骨肉。”是專用來形容“美妙無比”的。
那意思是說天剛亮的睡眠最酣、夾連著骨頭的肉味最美。
的確,對于習慣深夜伏案工作的人來說,誰不喜歡在晨曦初露的時候再賴床片刻呢?但我這幾天清晨一醒就帶著幾分振奮——聽到的第一聲不是賣豆漿、早點的喊聲,而是遠處山林里鷓鴣的叫聲:“咕—咕—咕,嘎嘎!”
約莫有十六七年沒聽到鷓鴣的叫聲了。
在城市里,不用說鷓鴣難得一見,就連喜鵲、八哥也漸成鳳毛麟角了。
年少的這一代,所熟悉的鳥無非是虎皮鸚鵡和那些白天的窗前翻飛、夜間頻頻作喘哮狀的家鴿。
我試問妻子和鄰居:山那邊是什么鳥在叫?她們都說不知道。
對于我來說,鷓鴣的叫聲曾是非常熟悉的。
中學時我當走讀生,每天早晨要趕到六、七里外的學校去上課。
每年草長鶯飛、雜花生樹的季節,路邊山巔的林子里就會傳來鷓鴣的叫聲:“咕—咕—咕,嘎嘎!”那聲音嘹亮、清脆,十里遠播。
尤其是后半句“嘎嘎”,尾音婉轉,拖得悠長,聽起來有一種震顫人心的哀怨,仿佛是在作滴血的呼喚。
真不知是在傾吐衷腸,還是有著人間少有的那種不平。
我小時在鎮上的墟市里也曾見過一兩回鷓鴣。
那樣子灰灰的,羽毛一圈一圈黑白斑駁,從**到腹背滿是圓狀的白斑紋。
那樣子不十分好看,只是比野雉短小幾分,多一點輕靈活潑而已。
從那模樣還真看不出它有那么好的一副歌喉——這就像一個貌不驚人的山村姑娘,只有聽了她那優美婉轉的山歌之后,才令人不得不刮目相待。
聽大人講,捕這種鳥是用鳥籠子“攘”(有的地方稱作“媒鳥”)。
那方法是在籠子里拴著一只豢養的雌鷓鴣,籠門半關,把它置于山林高處,以雌鳥的叫聲來招引雄鷓鴣。
在我的記憶中,雄鷓鴣的唱腔不那么婉轉動聽;只會發出“咕—咕—顧”的音節,清晰而略為單調。
雄鷓鴣與雌鷓鴣對唱一陣后,便按捺不住如火如荼的激情,沖向那籠子。
想必那飛行是相當迅捷的,才會一沖進鳥籠,門栓就被撞落下來而扣住它。
我那時雖然少不更事,心里對此也頗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感觸。
直到后來,我上了大學,在古典文學作品中看到許多詩詞曲賦寫到鷓鴣,才知道這是一種很悲壯的鳥。
書中說這種鳥其性畏寒,其志懷南,飛必向南,被象征為北人的旅愁。
其鳴唱的聲音也被詩人附會作“行不得也——哥哥!”于是乎我對雌鷓鴣那么執著、那么撩人的鳴叫也似有所悟,甚至在暗暗贊嘆它無私無畏的規勸和忠告的同時,不免責怪雄鷓鴣的愚妄和魯莽。
但這又何嘗不是多余的呢?世間的許多青年,在意氣用事時,在旁人的冷眼里無不認為是十足的偏執與愚妄,而在他們自己的心里又何嘗不是如火如荼、豪情滿懷呢?
無論我們怎么理解鷓鴣的性情,它還是那么堅定、執著地唱下去,不知疲倦。
我想,鷓鴣有那么一片山林作為家園是值得慶幸的;那一片山林擁有了鷓鴣的歌聲也是值得引以為榮的。
我曾在一個山莊見到幾只為人蓄養已久的畫眉鳥,那叫聲已是暗啞和變形的。
宛如一個被囚的女瘋子聲嘶力竭的呼喊,令人揪心。
同樣,若是被困在動物園里的鷓鴣也是難得有發出肺腑的歌聲的。
我一面神往起山那邊的鷓鴣,一面想——如果我也是一只鷓鴣,有一曲衷腸要傾吐,那又該到何處去呢?嗨!除了那遙隔百里的大海,一定也是一座山林,一座更加繁茂,而且是人跡罕至的山林。
轉載請注明出處華閱文章網 » 鷓鴣用散文寫300字就夠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