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樂山凌云寺曾看到東坡先生的自贊:心是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問我平生功業,黃州儋州惠州。
讀畢一笑,既贊賞又感慨,心情像墜了重物的風箏,不知是沉甸甸地往上飄,還是輕悠悠地向下落好。
問我平生功業,黃州儋州惠州,坡翁的自況可謂妙絕。
后來,發現《百家講壇》里有專論蘇軾的節目,喜歡得不行,而且愛屋及烏,連康震也一并喜歡。
只嫌電視里看不盡興,特意到網上下載,一飽眼福后舍不得刪除,寶貝似的留在文件夾里。
我開始更多地關注起這位名滿天下的大文豪來。
翻開《古文觀止》,專揀蘇軾的文章讀,邊讀邊問自己,守著這樣的寶藏,早干嘛去了?看到我興興頭頭的樣子,他又買來《東坡志林》,告訴我《觀止》上的文字固然好,但對于了解一個人仍有局限性。
好比出席社交場合的正裝,一板一眼之余,終不夠灑脫自如。
而《志林》上多是東坡的日常筆記,又像居家的便裝,正好彌補了正裝的缺憾。
一番話說得我信服加感動,到底是知音。
讀過《東坡志林》,我心中的蘇軾漸漸活了起來。
我不是做學問的人,對他的興趣不是因為需要,更多出自直覺的喜歡。
我曾懷著無限的景仰,為蘇軾詠過一首不成調的小詩:
是誰
披一蓑煙雨而來
從蜀中那個
山如眉黛的城
父親盼你甘為扶手的苦心
縛不住少年脫穎的才思
筆下有奇峰跌宕
直逼入京城絡繹的浮云
凌虛臺開闔今古
西子湖潑灑深情
世人都驚艷你的聰敏
聰敏的心卻拗不過倔強的頭顱
烏臺猙獰的帷幕下
素日親近的文字突然倒戈
成為你的敵人
御案上號角響起
開啟你茲游奇絕的征程
桔自為桔,不必淮南淮北
他鄉故鄉,何需醉里去尋?
看!臨皋亭畔的洪波中
一樣有岷江雪水奔騰
東坡上菜畦碧綠
你挽著衣袖,且耕且吟
纖毫往江里一擲
激起千年的驚濤拍岸
和赤壁不朽的回聲
蒼黃反復間
權柄的兩端你都不肯趨奉
獨立就獨立個徹底吧!
囹圄哪里鎖得住
你不羈的精魂
幾枚暖肚餅佐酒
將半世的顛沛流離
和著嶺南的荔枝一齊咽下
睥昵滄桑的眼中
依舊是――
羅浮山下四時春
輾轉一觀,曉罅隙之塵飛
徐行一嘯,載千年的陰晴
翻開厚厚的典籍
讓我聆聽你赤歷歷、活潑潑的談笑
和清風明月一道
永恒……
盡管屢遭貶謫,蘇軾始終是江山風月永恒的發現者和擁有者。
比起李白、劉禹錫吞山吐岳式的豪邁,蘇軾的達觀是平實的。
他腳下踏著的不是盛唐的土地,而是偏安一隅、國力積弱的宋土。
他的豪邁更加不入流俗,高遠卓越。
蘇軾是一位把獨立精神推向了極致的文人。
不論革新派還是保守派當權,他始終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既不“**”,也不“**”,明知會觸怒權貴、禍殃己身仍不移矢志,其魄力在不乏阿附逢迎的封建官場中稱得鳳毛麟角。
正是這種思想、見解、人格的真正獨立,鑄就了他在文學藝術上的輝煌成就。
蘇軾也是一位把樂觀精神推向了極致的文人。
在黃州物力維艱的條件下,他苦中作樂,自己耕種、造房,與農夫相契。
在海南島,由于遠離陸地,生活更加艱難,要很長時間才能吃一次從羊骨頭縫里剔下來的肉屑,加之年事漸長,親人遠隔,一般人很難撐下去,可這位少年得意、才華驚世的大文豪就撐了下去。
連剪腳趾甲這樣的瑣事,他也品出了其中的樂趣。
蘇軾的樂觀已經不是文人失意時的一種姿態,而成為一種品格。
他不同于李白,在詩酒中放浪形骸,尋求解脫;他也不是杜甫,在困厄中痛心疾首,做苦行僧。
他就是一個人,一個實實在在、可親可敬的人,把所有的浪漫詩意和宇宙人生的思索都建立在觸手可及的生活上,像我眉眼畢現、個性鮮明的鄰居。
蘇軾的這種樂觀極大地影響了后來的文人,我從張岱、梁實秋、汪曾祺的散文中都可以看到蘇軾的影子。
雖然宋國很弱,四川很偏、民族多難,但大宋有幸、四川有幸、民族有幸,我們還有蘇軾。
入得了世才出得了世,隨得了俗方脫得了俗,坡翁堪當此譽。
蘇東坡,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大人物。
是的,他的確是個十分值得人們敬佩的人。
他才情奔放,為宋代最杰出的作家,為“唐宋八大家”之一。
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其詩清新豪健,在藝術表現方面獨具風格。
少數詩篇也能反映民間疾苦,指責統治者的奢侈驕縱。
其詞于風格、體制上皆有創變,清雄曠放之作尤新人耳目,詞開豪放一派,對后代很有影響。
而我,也十分欽佩他。
欽佩他的灑脫、樂觀、是非分明,能輕松玩笑,也能鄭重莊嚴。
當然,也更佩服他的才華,在詩文書畫藝術上的卓絕之美;他對自己的主張原則,始終堅定而不移的信念。
我覺得的,蘇東坡對他弟弟子由說了幾句話,話說得非常的好,描寫他自己也最恰當不過:“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
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 所以,蘇東坡才能過得快樂,無所畏懼,像一陣清風度過了一生,不無緣故。
他的著作在精神上取悅于人的聲韻、感情、風格,讓人看后回味無窮。
他不僅自己十分的樂觀,他還很樂于用自己快樂的心態來感染別人。
的確,從他寫的作品總能使讀者快樂這一特點,我們就不難看出。
蘇東坡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寫作之時。
有一次,蘇東坡寫信給朋友說:“我一生之至樂在執筆為文之時,心中錯綜復雜之情思,我筆皆可暢達之。
我自謂人生之樂,未有過于此者也。”蘇東坡的文字使當代人的感受,亦復如此。
歐陽修說每逢他收到蘇東坡新寫的一篇文章,他就一整天都很歡樂。
宋神宗的一位侍臣告訴人說,每逢皇帝陛下舉著不食時,必然是正在看蘇東坡的文章。
即便是在蘇東坡貶謫在外的時候,也只要有他的一首新作的詩到達宮中,神宗皇帝必當諸大臣之面感嘆贊美之。
但是皇上對蘇東坡的感嘆贊美就正使某些大臣害怕,他們必使神宗在世一日,就使蘇東坡一直流放在外,不能回朝。
但蘇東坡也許只會因此事而發怒,但是他卻不會恨人。
他恨邪惡之事,對身為邪惡之人,他并不記掛心中。
只是不喜愛這些人罷了。
他告訴了我們,恨別人,是自己無能的表現。
所以,蘇東坡并非才不如人。
因而也從不恨人。
總之,正如世人所說的一樣,我們對蘇東坡的印象是,他的一生是載歌載舞,深得其樂,憂患來臨,一笑置之。
他這種魔力或許就是使無數中國的讀書人對他所傾倒,所愛慕的理由。
與此同時,我覺得,蘇東坡為人處世也十分的直爽。
每當他遇有不愜心意之事,便覺得“如蠅在食,吐之方快。”有一次,他因厭惡某詩人之詩,就直說那“正是東京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后所發者也。” 他,就是這樣的守正不阿,這樣的放任不羈。
在蘇東坡名氣之盛,達于極點之時,他受到了所有的文人、朋友崇敬,在朝廷上又官居高位。
他為堅持己見,飽受其苦,但他也從不后悔。
因此蘇東坡也更為人所佩服,在這方面,他所有的朋友輩都望塵莫及。
由此看來,你就不能不覺得蘇東坡是一個十分令人萬分傾倒而又望塵莫及的高士了。
在此,還有一個令我為之震撼的蘇東坡的事跡:
當蘇東坡迅速衰弱下去的時候,家人都發覺了他的呼吸已覺氣短。
根據風俗,家人是要在他的鼻尖上放一塊棉花的,好能容易地看他的呼吸。
在這時全家人都在屋里。
那個方丈走得靠他很近,此能用他聽得到的聲音向他耳朵里說:“現在,要想來生!”
蘇東坡輕聲說:“西天也許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錢世雄這時站在一旁,對蘇東坡說:“現在,你最好還是要做如是想。”蘇東坡最后的話是:“勉強想就錯了。”這是他的道教道理。
解脫之道在于自然,在不知善而善。
其實,蘇東坡是很容易就能接受哲學達觀思想的安慰的。
他曾在雪堆的墻上門上,寫了三十二個字給自己晝夜觀看,也向人提出四種警告:
出輿入輦,厥蓮之機。
洞房清宮,寒熱之媒。
皓齒峨眉,伐性之斧。
甘脆肥濃,腐腸之藥。
失去人間美好的東西之人,才有福氣!蘇東坡能夠到處快樂滿足,就是因為他持這種幽默的看法。
后來他被貶謫到中國本土之外的瓊崖海島,當地無醫無藥,他告訴朋友說:“每念京師無數人喪生于醫師之手,予頗自慶幸。”
所以,對于我來說,他,是一個詩人、畫家與老百姓之摯友。
“他感受敏銳,思想透徹,寫作優美,作為勇敢,絕不為本身利益而動搖,也不因俗見而改變。
他并不精于自謀。
但卻富有民胞物與的精神。
他對人親切熱情、慷慨厚道,雖不積存一文錢,但自己卻覺得富比王侯。
他雖生性倔強、絮聒多言,但是富有捷才,不過也有時口不擇言,過于心直日快;他多才多藝、好奇深思,雖深沉而不免于輕浮,處世接物,不拘泥于俗套,動筆為文則自然典雅;為父兄、為丈夫,以儒學為準繩,而骨子里則是一純然道家,但憤世嫉俗,是非過于分明。
以文才學術論,他遠超過其他文人學士之上,他自然無須心懷忌妒,自己既然偉大非他人可及,自然對人溫和友善,對自己亦無損害,他是純然一副淳樸自然相,故無需乎尊貴的虛飾;在為官職所羈絆時,他自稱局促如轅下之駒。
處此亂世,他猶如政壇風暴中之海燕,是庸妄的官僚的仇敵,是保民抗暴的勇士。
雖然歷朝天子都對他懷有敬慕之心,而歷朝皇后都是他的真摯友人,他屢遭貶降,曾受逮捕,忍辱茍活。”
蘇東坡帶給我的感覺,在我看了《蘇東坡傳》后就感觸更大了。
其中,以上這一段話讓我記憶猶新,對此頗有同感。
他才情奔放,為宋代最杰出的作家,詩、詞、文、書、畫、文藝理論均有獨到成就。
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其詩清新豪健,善用夸張比喻,在藝術表現方面獨具風格。
他,就是蘇東坡。
我眼中的蘇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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