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從湖上飄來,愈往前走便愈分明地看出湖上的那一片墨綠。
啊,到了,荷花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星羅棋布玉立婷婷的荷花。
粉荷垂露,盈盈欲滴;白荷帶雨,皎皎無瑕;怒放的,嫩蕊搖黃;含苞的,妖羞欲語。
再加上綠蓋疊翠,青盤滾珠,好一幅迷人景色。
我在一塊大青石上坐下,凝神思索,古人許多詠荷的詩句紛至沓來……是啊,荷花!多少人贊美過你,描繪過你,把許多美麗的名稱賦予了你啊。
荷花除了叫蓮花外,還被稱為菡萏、芙蓉、芙蕖、藕花、水芝、水蕓、澤芝、水旦、水華、玉環等。
我國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就有“彼澤之陂,有蒲菡萏”的句子。
愛國詩人屈原在《離騷》中曾幻想“集芙蓉以為裳”。
魏晉時的曹植以荷花的美形容過他理想中的洛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唐朝的李白曾以荷花表達愛情,他的《折荷有贈》寫道:“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
攀荷弄其珠,蕩漾不成圓。
佳人采云里,欲贈隔遠天。
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白居易則描繪了荷花不輕不慢,不容褻玩的品格:“薔薇帶刺攀應懶,菡萏生泥玩亦難。”另外,不少詩人或取其清新,或取其艷麗,寫過許多秀麗如畫的佳句。
如楊萬里的“想得薰風端午后,荷花世界柳絲鄉”;蘇軾的“荷背風翻白,蓮腮雨退紅”等。
至于用荷花形容美女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也有一個例外,就是用荷花比喻男子。
《唐書·楊再思傳》載:昌宗以容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蓮花,非也;正謂蓮花似六郎耳。
其巧諛無恥,類如此,這是褻瀆蓮花的例子,千古以來,此事被人們傳為笑談。
魯迅曾借用這典故嘲諷某位無恥文人曰:“難得蓮花似六郎”。
大概除了這一特殊的例外,在我國古典文學中便都是歌詠荷花的了。
這些歌詠不但散見于許多詩篇或其他作品中,而且專門給荷花“立傳”的也不少。
曹植寫了《芙蓉賦》,把荷花推為群芳之首;唐朝的王勃,對前人許多賦芙蓉的作品全不滿意,特意寫了一首《采蓮賦》,其實也未見佳;倒是周敦頤的《愛蓮說》值得一提。
這篇散文,字數不多,但卻寫出了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特殊性格。
在眾多詠荷的作品中,不算獨樹一幟,只是這篇佳作出自宋朝理學祖師爺周敦頤老先生之手,未免使人覺得遺憾……
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一陣清香襲來,田田荷葉輕輕搖蕩,把顆顆“珍珠”傾入湖中。
我的聯想中斷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個奇異的念頭油然而生,而且夾雜著一絲隱隱的不平之氣。
我大膽地設想:如果去掉這些荷葉將會怎么樣?如果只剩下一枝枝光桿荷花,煢煢孑立,景色還能這樣迷人么?從美學意義上看,荷葉是美的一個組成部分,失去了這部分也就失去了美。
再從生物學的意義上看呢,沒有葉子便不能進行光合作用,便絕對長不出這些漂亮的荷花以致蓮蓬和藕。
難道那些荷葉就不值得歌頌么?難道它們只能作為一種陪襯出現在古人的詩中么?
看啊,這些荷葉,墨綠、渾圓、厚重,多少年來默默無言地居于人們強加給它們的“陪襯”地位,上催芙蓉赤,下助玉藕白。
盛夏時候,它們從不與人爭風,反而象把把團扇把陣陣清香送來。
這是一種多么樸實無華的品格!它們又是無私的,久旱初雨就象天降甘霖,可是這珍珠一樣寶貴的水啊,它們一點一滴都不沾唇,它們總是小心地把水保存起來,那該是留給湖中魚兒的吧!當風雨襲來時,它們緊密團結,連成一片,不怕風摧雨壓,就是身子翻過來也忘我地護持著朵朵荷花;當烈日吐火時,它們個個撐起翠蓋,擋住炎熱,靜靜地看著蔭涼處的魚戲蝦游。
它們襟懷坦蕩,外直中通,日月都能囊括在心中,蟲豸從來不敢侵身。
當人們把荷葉從莖都掐斷時,千絲萬縷連著根,那是它們不忘湖塘養育之恩的證明。
荷葉對人類很有益處的。
作為藥材,它可去熱清火,這在《本草綱目》中有記載;作為特殊的包裝材料它不怕水浸、不怕油污,在紙張缺乏和塑料產生以前,它曾起過不小的作用。
《陳書·孔奐傳》就有這樣的記載:“仍令奐多營麥飯,以荷葉裹之。”另外,用荷葉煮成的荷葉粥,碧綠馨香,清爽可口……它本身有用,而且幫助生長了于人類有用的蓮蓬和藕。
它本身美,而且創造了荷花的美。
但最吸引我的不在這些,也不在荷葉的自然美。
最吸引我的是荷葉的精神美。
誠然,它不象荷花,它沒有什么艷稱、佳號。
荷葉、蓮葉,如此而已。
當人們指點、欣賞著荷花甚至忘記它的存在時,它從不計較什么;不爭名,不求利,不出風頭,不論地位,它總是默默地工作,默默地戰斗。
是啊,古人的詩賦中從沒專門歌頌過它,但離開它,便使一切詠荷名作的產生成為不可能。
它的風格不但深深感染著我,而且給我許多啟示。
這湖中的美景是誰創造的呢?遠處的青山是誰染綠了的呢?那金碧輝煌的亭臺樓閣是誰蓋起來的呢?這大地上的一切美好事物是誰培育出來的呢?朋友,你能說出他們的名字嗎?過去的史書上很少記載,古代的詩篇中也很少贊頌。
他們象荷葉一樣,只有兩個最簡單的名稱:人民、群眾。
可是,荷葉的風格就深深蘊含在他們之中。
荷葉的風格不就是人民的偉大精神的象征?
我愛荷葉,故作荷葉詠。
(選自1979年3月3日《中國青年報》)
鄭伯琛(939——1979),北京人。
曾任北京師范學院文藝理論課講師,多年來一直從事教學工作。
粉碎“四人幫”以后,開始致力于各類散文的寫作。
他的散文,在藝術上雖然一時未能達到圓熟精妙的境地,可那銳敏的思想,飽滿的熱情,豐富的文學史知識,已引起讀者的注意。
《荷葉詠》,尤為人們所稱許。
不料,就在他才華乍露的時候,白血癥的急遽惡化奪走了他的生命。
但愿《荷葉詠》的長遠流傳,使人們也能常常念及它的作者。
《荷葉詠》,是一篇詠物寄志的散文。
而本文所詠贊的“物”。
顧名思義,主要是荷葉。
但是,作者卻意味深長地從描寫荷花入手;寫他初到荷花洲,玉立婷婷的荷花怎么“首先映入眼簾”,使他沉醉在“好一幅迷人的景色”之中,不知不覺地聯想起,古代的騷人墨客對荷花的爭相贊美和描繪,賦予種種美麗的名稱,給予種種美好的形容……直到一陣“涼風”及“清香”吹來,才使作者注意到“田田荷葉”,中斷了他對荷花的聯想,引起進一步的思索。
于是“一個奇異的念頭油然而生,而且夾雜著一絲隱隱的不平之氣”;作者遂撥轉筆鋒,為只能在古人詩賦中當作陪襯出現的荷葉,大膽地鳴冤叫屈,熱情地詠贊稱頌。
文章經此騰挪,既使作者的主旨峭然凸露,又把文學史上吟詠荷花的名篇介紹給讀者。
如果說,有關古人贊美荷花的聯想,主要是客觀記敘的話,那么,詠贊荷葉的文字,無論是議是敘,還是夾敘夾議,都傾注著作者無比深摯的感情。
當作者從美學和生物學角度論證荷葉重要作用的時候,那連珠炮似的設問和反問,包含著多么熾烈的熱情。
他好象裁判歷史功過的哲人,胸中激蕩著伸張真理正義的神圣責任感。
當作者正面描寫和詠贊荷葉的時候,更使用了“樸實無華”、“無私”、“襟懷坦蕩”、“不出風頭”、“不論地位”等等專門形容人的高貴品質的語匯;在作者的心目中,荷葉簡直已經具有了人的靈性。
其中有些段落的文字,確實寫得優美動人:
……它們又是無私的……當風雨襲來時,它們緊密團結,連成一片,不怕風摧雨壓,就是身子翻過來也忘我地護持著朵朵荷花;當烈日吐火時,它們個個撐著翠蓋,擋住炎熱,靜靜地看著蔭涼處的魚戲蝦游。
……
這既符合荷葉的自然生長狀態,又滲透著作者摯愛的感情,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
在盡情詠贊荷葉的風格之后,作者筆鋒陡轉,通過一系列設問,把荷葉同人民群眾聯系在一起。
這聯想,奇警而貼切,人民群眾的境遇,確實同荷葉頗為相似,他們創造了大地上一切美好事物,而“過去的史書上很少記載”。
他們的風格,確實也同荷葉的風格相似,雖然遭受著不公正的待遇,但從不計較什么,“總是默默地工作,默默地戰斗”。
是的,荷葉的風格就是人民的偉大精神的象征!
承認只有人民群眾是創造歷史的動力,熱愛人民,忠于人民,真心誠意地為人民服務;這應該是一個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者人生觀的根本。
偉大的“四五運動”和“四人幫”的倒行逆施,從正反兩方面再次警醒了人們,加深了人們對這一基本原理的認識。
時時觀察和思考生活的作者,恐怕也不會不從中受到深刻啟示吧?作者所以那么愛荷葉,所以作荷葉詠,正是由于他無比摯愛人民,要盡情謳歌偉大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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