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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覺得自己離你很遙遠，你給了我生命，給了我生活，卻唯獨沒有陪伴。
與你最多的溝通也僅僅限于一個月一次地電話，每每你打過來，我與你說不了幾句話，就會說：外婆有話跟你說，然后匆匆結束對話。
那時畢竟年幼，不曾想到這樣會讓你難過一陣子，但是你對我的愛與生俱來，所以這樣的日子重復著過了很久。
后來大了，有過幾次短暫的相聚，你離去，我會不舍，但從不會開口挽留。
從有清晰的記憶開始，第一次見你是在四歲的時候。
那時我和外婆在襄陽，你從廣州趕過來，記得那天晚上你風塵仆仆，帶了許多玩具和吃的給我。
我當時躲在外婆的身后有些靦腆地看著你，我問外婆你是誰，她說叫媽媽，我說媽媽是干嘛的，她說就是你一直叫的阿玉。
是的，從小都幾乎沒見過你，但從我出生后會說的第一個字，是“玉”，而不是媽媽。
后來便一直喚你阿玉。
那晚的情形有些已經模糊，我忘記最后到底叫了你沒，不管是阿玉，還是媽媽，那該都是你渴望聽到的。
唯一記得的是你在的那短暫幾天里，我總是悄悄地看你，被你發現了，你會看著我溫柔地笑，或是過來摸摸我的頭，我就會很害羞地縮著脖子，但又渴望與你親近，以至于你給我買的玩具和吃的我完全丟在一旁。
再有一次，我和外婆回了老家，大概五六歲的樣子，你回來過一次，似乎時間更短，你又要走，我問你說能不能把我也帶走，你說不能，我說把我放在箱子里，我不說話就沒人發現了，后來你每每跟我說起這事你都會笑得很開，說那時候的我真好玩以為你不帶我走是怕被人看到了。
你哄我睡著，偷偷拿著行李走了，我醒來的時候，外婆在廚房做飯，我揉著眼睛到處找你，一邊叫著阿玉，一邊去打開各個房間的門，甚至連廁所和床底都不放過，沒有人應便慌了神……
這些是我的記憶，而后來你跟我說，你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年夏天，你回了老家，當時我在家門口靠著門睡著了。
你說你當時就覺得心很疼，舍不得叫醒我，就坐在我旁邊看著我，一直等我醒來。
后來我醒了，你說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來找我外婆的么，我去給你叫她……”你說你當時忍不住就哭了，因為我完全不記得你，你說這些給我聽的時候，我也莫名覺得心酸，雖然我對那次唯一的記憶是，有個穿著碎花裙子的漂亮女人來了家里，其他的便毫無印象，我甚至不記得那到底是幾歲的事情。
等到長大了，與你疏遠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我覺得我有外婆就夠了，而你只是偶爾被想起來，以此來襯托我某一刻情緒低落的戚覺。
我和你的關系曾一度客氣的像個外人，大概是我習慣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心事，所以我從不會和你說任何的事情，也不會和你有激烈的語言交流。
如你希望的那樣，我努力一個人解決很多事，甚至一度覺得向你尋求幫助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直到初二那年的夏天我突然生病，繼承了外婆的性子，生病了之后也就死扛著，吃不下東西，連喝水都吐得厲害，一直低燒，持續了幾天，去了親戚家開得醫院，打了一針退燒的。
那天回去的時候便覺得精神不錯，拿了一大包中藥，記得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估計我是好了，回去之后，中藥還沒熬好，突然就開始冒冷汗肚子痛得全身痙攣只能蜷縮著連動都不能……
也許生病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變軟弱，但是那時候我想的卻是怎么也不能給你打電話，現在想來都會覺得自己當時的倔強和堅持莫名好笑。
一個人在手術臺上，印象太深刻，記得別人給我打了半身麻醉的藥，記得主刀的醫生還跟兩個漂亮的護士說著內容隱晦的段子，記得別人按著我的肚皮問我痛不痛，我說不痛，我一直認為在能承受的范圍內的感覺都不叫疼痛……
所以醫生判斷已經麻醉好了，果斷的下了刀，我記得我的眼淚是飚出來的，那兩個護士里面的一個還在那夸我說，這孩子的睫毛真好看，以至于我被分散了些許注意力，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手術做完以后，醫生一解開扣著我的帶子，我便自己從臺上滑下來站定了就準備走，當時那個主刀的醫生嚇一跳，抱著我就放到了擔架上，面色驚惶。
被抬出手術室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即使到現在我也這么覺得，因為我再也不能向那時候那樣，那么勇敢。
我出院之后給你打了電話，告訴你我的經歷，你在電話那頭有些哽咽，我便突然覺得沒有什么可高興的了，你說了很多，我忘了具體的，但大致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媽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生活的重心，你心疼我，甚至有些埋怨我，然后我自己也開始有些埋怨自己。
真正和你關系變得密切，是在那個與你在一起十年的男人去世之后，他患了肝癌，已經是晚期，但是你被蒙在鼓里，他在去世前的三個月，一直不肯見你，你給他打電話，他只是說讓你別去找他，他不能照顧你，你說當時他說那句“我不能照顧你”說了三遍，但是你卻一點也沒察覺他說的有多痛苦，你只是自顧地說著，沒事兒，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
最后，你還是沒能去見他，他的手機也一直關機，你打他家里人的電話，他的兒子說他去旅游了，當時你便覺得心里怪怪的，卻又不知道原因。
新年過后沒有多久，正月初八的時候，你接到一個電話，那頭是他的女兒在哭說，玉姨，我爸去了……
你驚的很久沒說話，后來你才知道，他在正月初四已經過世，死前曾念過你的名字，也許有其他的遺囑，或是給你留下了什么東西，但是你卻拿不到，他的女兒也許怕他把太重要的東西給了你，哪怕他的女兒其實很喜歡你……
但是，在人情和利益面前，人總是被利益所趨……
得知他得死訊，你很傷心，我從來沒有見你哭成那樣，我那時候第一次覺得你也有脆弱的時候，你也會需要人來保護，來安慰。
所以我說，你還有我，然后你哭得更傷心了。
后來你努力地忘，我開始想要努力地去理解去溫柔地對待你的悲喜，學著好好愛你，因為你只剩下我。
十八歲還差幾天，09年的臘月二十六，這世界上我曾經最在意最愛的人，我再也喚不醒她，那時只有我陪在她身邊，我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鋪天蓋地的恐懼，甚至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給遠在深圳的向先生和在廣州的你打電話，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當時連鞋子也不記得穿，跑著出去挨家挨戶的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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