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滕王閣 潘碧秀
江畔小舟,輕搖的蘆葦、南來聚攏的風……贛江上一覽無余,視野里找不到期待的身影。
我在滕王閣的一隅,獨想王勃。
游人脆脆的思緒如牽強的秋風,薄薄地依偎在滕王閣穿越時空的堅強里。
站在清冷的滕五閣上,睜眼閉眼間全是王勃清瘦憂郁的神情。
斜陽擁抱著欲泣的滕王閣,閣影斜斜地躺在江水里蕩漾。
帝王君子猶不見,檻外長江空自流。
寂寞的閣上,觥籌交錯的場景不復存在,詩弦管樂也只是附和。
我坐在閣的階梯上獨自聽江的聲音江波的皺褶里藏著絕代才子王勃。
閣的憂傷無聲息地讓我追隨。
每一寸樓板、每一抹丹都在我的心弦上顫動。
想為流淚的滕王閣續一首詩,詩里面是傷痕累累的王勃。
流淚的滕王閣曰曰孤寂地走入我夢中,獨自徘徊復徘徊。
我找不到王勃的詩句,無數醒著的黑暗的夜里,楓著閣影到天明。
有人說:所有的風景都會拒絕一部分人,偏愛一部分人;所有人,生來都會屬于不同風景。
在朝堂上得不到肯定的的滕王,一再遭遣受貶,然而層層不得意卻抹不掉他悠游于世,歌舞人生的脾性。
貶到贛江邊任小刺史,他仍意興遄飛地要為自己建一座閣“拍檀板唱歌,舉金樽喝酒“,吸引文人才子登臨放歌。
那個仲秋的曰子王勃的“獨角戲”正上演著。
他望著水天相接的江面,感慨人生如江面枝柯,沉浮復沉浮,一腔激情和渴望卻在紙上無羈的飄灑,洋洋一派文章,力透紙背的全都是對生活的向往。
有人說“厚積”是為了“厚發”,王勃客居劍南年,終有了其顛峰之作。
滕王閣不過顯其顛峰昂然之勢的一種憑藉罷了。
此時的長安,或許已將王勃忘得一干二凈。
誰會在撫箏時,思緒在箏上游移間起起王勃?如今贛江畔的孤鶩年年此時都要背起王勃饋贈給它們的禮物一上一下翩翩的飛,托起無限秋水長的風情。
“物是人非事事休“,游人仍在閣上徘徊留連,眺望閣外水云間,心似江水茫茫欲拍闌干,淺云灰灰地襯著閣,如一雙飽蓄淚水的眼瞼。
扁舟載問及此事一截悠悠的閣影,憂郁地前行,涌起的江浪層層間依稀可見當年王勃的風姿。
這個自幼飽讀詩書貫通九經的青年,彳亍于線裝書中陶陶然的青年,瑟縮在蜀地的鄉居里,不再想讀書之外的事情。
蜀地去長安已遙遙又遙矣。
無人識君,只有在迷惘中放縱文字:《蜀中九曰》、《盛泉宴》……“每有一文,海內尺瞻”。
人生有許多門,可其中一些門只對一些人是永遠敞開的;不要試圖去敲門,去敲人生踞的門。
王勃在劍南之地逍遙了三年,終究不敵寂寞,躊躇北上,到河南任參軍。
書生之迂,終惹大禍,龍顏大怒,險丟小命。
人生沉浮反復,王勃心冷了。
一片閣/躲在云層下/疲憊和黃昏的鳥一樣/面對江慟哭。
江水緩緩流,終有溫柔得叫人落淚的時候。
一介書生咬文嚼字,終有讓人品錯味的時候。
該張惶?迷惘?失落?還是憤懣?畢竟人生不是“數點扁舟向斜陽”那樣詩意、簡單而直觀。
——人無語,惟有惆悵地醉去。
滕王閣不在出產帝王將相的長安,站在這玲瓏曲雅的閣上,贛江無限風情一覽無余,王勃的夢魂可以與閣相依偎至永遠了。
昆德拉說:“生活是棵長滿可能的樹”。
王勃在客居劍南的曰子里,也許模擬了曰后的種種可能,卻沒料到人生最絕望的一種可能就立水中候著。
王勃如斷線的紙鳶一頭栽進江里去了,靈魂可依附在江中魚兒身上?想他經行處會不會開出一江的花來,讓魚兒也欣喜,魚兒也惆悵。
斜陽已成余輝,閣上人去,鳥去,空留一片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