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很老很老了
駱文
一塊懷表很老很老了。
它鍍鉻的殼子已經斑駁,針盤也有好幾個地方銹蝕。
是帶著日月盈虧的刻度嗎……
某天,我把它拿去找修理鐘表的師傅。
他一看,笑了,“古董啦,不過一般機械表還是106個零件吧……上點油?”我說:“你看哩!”他擰了擰發條說:“只要動個小手術。
等著好了。
”他打開表,拆了零件。
我點起煙吸著。
給他一支,他急忙阻攔:“不是吸煙的時候,煙灰撣不得的。
”于是,他把零件挨個吹一吹,放在玻璃盤子120號汽油中。
然后,以極細軟的紙吸干,裝配。
一根微絲就著瘦長的小瓶口滴下點點油滴,上在軸上,上在鉆石上,“行嘍。
”經他一撥弄,懷表復活了,金屬簧輕輕響著,像在伴奏一種韻律操。
我把它收進口袋,回到家里。
母親說,這是爸爸留下的一塊表。
吃粉筆灰的人嘛,攢錢攢了半年,才買上這塊表。
跟他一起走了四十年。
他說,他一輩子別的什么都不要,只要知道時辰;只要知道秋冬春夏;只要幾件打發寒暖季節的衣裳。
就是這樣,他起五更睡半夜,改課本,改答卷。
還寫了兩本數學書。
他從不講究吃的,鍋塘里埋幾個山芋,拿出,拍拍灰放在袋里,往往可以度過一天。
雖說他瘦棱棱成了皮包骨頭,卻像緯梭穿行于歲月的經繃。
他學生的鬢角發灰了,他自己的頭發也更加銀白了。
前兩年,晚上睡覺睡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過去了,燈油熬干,捻子熄掉了……變成一堆灰。
他就留下這塊表。
他留下的就這平平淡淡幾十年。
懷表在我身上焐得挺熱,我時常摸出看看它。
我聽到的是時間的足音。
我不可能是敲木魚的和尚,應該承認已進入暮年,但還有點晚晴中的火紅;我還要追趕時間的晨曦哩。
四周的落木,有些蘊藉深沉,然其颯颯之聲不是欷歔嘆息,而是和我們藍色星球搏斗的一種動力。
這塊薄薄的圓圓的金屬,我揣著好久了。
在寒林雪屋看見冬天。
在一串串凌霄花下記著的是秋天。
水紅菱綻開了,春之桃打朵了,我都親切地感受到。
還會有什么抱憾的事嗎?除非你讓秒針、分針在羅馬字上寂寞地流轉。
在人生旅途上,除非你老在惦記:多幾個安適的驛站好讓我打尖……
“行路人啊,為什么你總顯得疲乏呢?”我不知道正在泉路上的父親,像踏著驟起旋風似的馬蹄,會不會這樣驚醒我,促使我時常警覺———精神一點不能委靡啊。
城市快報 <責任編輯:張焱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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