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散文中最先發展起來的是政論文。
西漢初年,
戰國時代諸子百家爭鳴的余風猶存。
一些作家繼承先秦
諸子的優良傳統,關心國家和社會的發展,面對現實,分
析形勢,勇于表示自己的政治見解和主張,使漢初政論
文具有鮮明的時代色彩。
賈誼和晁錯是這一時期政論文
的代表作家。
他們的政論文作品或針砭時弊,分析社會
實際存在的矛盾;或總結秦王朝短期覆亡的原因,借古
喻今,都寫得深切著明,有很強的說服力和感染力。
就
文章風格而論,賈誼、晁錯各有特點,魯迅在《漢文學
史綱要》指出:賈、晁為文皆疏直激切,盡所欲言,賈
誼有文采而比較疏闊,晁錯則見識深遠,他們的政論“皆
為西漢鴻文,沾溉后人,其澤甚遠”。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學成為士人仕進的
工具,而經學家的家法森嚴,章句煩瑣,許多士人皓首
窮經,日益脫離現實而不切實用。
西漢末年,讖緯之學
興起,東漢大盛,使空疏的經學又增加了神學色彩,一
般士人也無不受到影響。
所有這一切,使一般政論文也
蒙上了空疏神秘的經學霧障,迂腐板滯而缺少生氣。
但
少數作家能夠沖破經學的束縛,繼承賈誼、晁錯的傳統,
對封建社會中日益尖銳的種種矛盾,統治階級的腐化侈
靡以及神學化的經學作了揭露和抨擊。
在文章風格上因
受到辭賦創作的影響,有趨于整飭、排比的特點,但思
想內容則與辭賦相反,絕少對封建統治階級的頌揚。
西漢宣帝時的桓寬根據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鹽
鐵會議的文獻,剪裁、組織而成的《鹽鐵論》,不僅保
存了西漢中葉的經濟思想史料,也對當時的社會面貌有
具體生動的反映,其中對時政的批評,對社會不合理現
象的揭露,對不切實際、迂腐經生的諷刺,都很深刻。
在
形式上,《鹽鐵論》是漢賦主客問答形式的改造和變化,
有創新意義。
東漢政論文較著名的有王符的《潛夫論》、
崔□的《政論》和仲長統的《昌言》。
它們對東漢中葉
以后的社會有不少深刻的揭露和尖銳的批評,文章結構
嚴密,語言質樸,并常以歷史故實和生動的比喻增強其
論點的說服力。
但就文章氣勢和文采而言,一般不如西
漢的政論文。
東漢初年的王充是中國古代杰出的唯物主義的思想
家,所著《論衡》(85篇)是中國思想史上一部重要著
作,他高舉“疾虛妄”的旗幟,批判了當時統治階級所提
倡的對于天道神權命運的迷信,并對傳統的思想提出了
大膽的懷疑。
他批評當時儒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
圣所言皆無非”的錯誤態度,并在《問孔》、《非韓》、
《刺孟》等篇中,對被儒家奉為圣人的孔孟的言論做了
分析,并指出其荒謬的地方。
由此出發,王充還對當時
以辭賦為主的正統文學的華而不實,偽而不真的文風進
行了尖銳的批判,并在《藝增》、《超奇》、《佚文》、
《案書》、《自紀》等篇中提出了自己的正面主張。
漢代散文中的史傳文成就突出,在中國古代文學發
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史記》、《漢書》在整個封
建時代,都被史學家及文學家奉為典范。
中國史官的建置極早,他們掌管國家的典冊,記言
記事,積累并整理了大量文獻,供統治者咨詢和使用。
現
存的儒家“五經”及《左傳》、《國語》等,其初大都
出于史官之手。
戰國以后,特別是經過秦火,至漢王朝
建立時,史官制度已名存實亡,典籍圖書的散失更加嚴
重。
經過六、七十年的休養生息,至漢武帝時,社會經
濟、文化才出現了繁榮的景象。
與思想文化上罷黜百家、
獨尊儒術的政策一致,總結、整理歷史資料就成為文化
思想的必然趨勢。
《史記》就是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出
現的。
《史記》是中國史學中一部繼往開來的偉大著作,
作者司馬遷創造的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體,在漢以后一
直是歷代王朝正史所沿用的體制。
而《史記》的人物傳
記,由于作者的匠心獨運,使之成為中國古代歷史傳記文
學的開山之作,后代的文學家從中受到的影響是多方面
的。
宋代鄭樵說:“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
不能舍其書。
”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
騷》。
”都說明司馬遷對中國文學發展的偉大貢獻。
漢宣帝以后,有不少文人綴集時事續補《史記》。
東漢初年班彪“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后傳》數
十篇”(《后漢書·班彪傳》)。
其子班固在此基礎上,
撰成《漢書》。
《漢書》的體制雖承襲《史記》,但它
是中國第一部斷代史,記載了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至
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共 229年的斷代歷史,是繼《史
記》之后又一創造和發展,對后代史學和文學都產生了
重大影響。
長期以來,史學界均以班馬、史漢并稱。
漢代散文,據《漢書·藝文志》著錄還有小說一類,
《藝文志》載“小說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實為一千
三百九十篇)。
班固說:“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
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
”(《漢書·藝文志》)
桓譚也說:“小說家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論,以作短書,治
身理家,有可觀之辭。
”(《文選》江文通《雜體詩》李
善注引《新論》)漢代小說作品大都亡佚,現存題為漢人
所作者,如《十洲記》、《西京雜記》、《漢武帝內傳》
等,均出后人偽托。
但據班固、桓譚所論,及漢代小說佚
文、偽書所記,推測其內容當系志怪、志人之類,實為魏
晉小說之濫觴。
由于這些著作“大抵或托古人,或記古
事,托人者似子而淺薄,記事者近史而悠繆”,“不本經
傳,背于儒術”(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因而為當世
儒者所輕賤,以至無法流傳于后世。
漢人小說雖不存,但
現存的漢代散文著作中亦有類似小說者,如劉向的《說
苑》、《新序》、《列女傳》。
作者編纂這三部書的本
意是用歷史故事來宣揚封建的政治思想和倫理道德觀念,
但其中除有先秦至漢代的史事外,也有一些流行于民間
的軼事、傳說和寓言,頗與后世小說相近。
此外,《吳
越春秋》、《越絕書》,舊時書錄均入史部,稱之為“雜
史”、“載記”。
兩書都是敘述春秋末年吳越爭霸史實,
主要根據《國語》,亦兼采《左傳》、《史記》的記載,
但其中也融入了有關的民間傳說,《四庫全書總目》稱
《吳越春秋》中“處女試劍,老人化猿,公孫圣三呼三應
之類,尤近小說家言,然自是漢晉間稗官雜記之體”,其
寫法對后世歷史演義小說是有啟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