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 (北宋)周邦彥 燎沉香,消溽暑。
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解釋】 沉香:一種名貴香料。
“燎沉香”即燒香。
溽(rù)暑:潮濕的暑氣。
呼晴:喚晴。
舊時有鳥鳴可占晴雨的說法。
侵曉:快到早上時。
吳門:舊時蘇州為吳郡治所,稱吳門。
長安:長安(今西安)是漢、唐故都,后世以“長安”借指京都。
小楫(jí):指短小的船槳。
浦:水邊。
細焚沉香(名貴香料),來消除夏天悶熱潮濕的暑氣。
鳥雀鳴叫呼喚著晴天(舊有鳥鳴可占雨之說),拂曉時分我偷偷聽它們在屋檐下的“言語”。
荷葉上初出的陽光曬干了隔夜的雨,水面清潤圓正,荷葉迎著晨風,每一片都挺出水面。
(看到這風景)我想到遙遠的故鄉,何日才能回去啊?我家本在吳越一帶(今錢塘),長久地客居長安。
五月,故鄉的我小時候的伙伴是否在想我,劃著小船,我的夢中來到了荷花塘(詞中指杭州西湖)。
【解析】 讀書求仕,是古代文人普遍的人生選擇,一旦踏入仕途,便游宦四方,長期遠離家鄉,難免不思念故鄉的親人與風物,因此,思鄉成為古代詩詞中的永恒主題,最能引發天涯游子的共鳴。
思鄉的情懷往往借助作家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故鄉景物來表達,周邦彥的這首《蘇幕遮》正如此,它以荷為媒介,表達對故鄉杭州的深深眷念。
此詞上片描寫盛夏早晨的風景:詞人一早醒來,便嗅到昨夜點燃的沉香依舊彌漫在空氣中,令人煩悶的暑熱也已退去。
窗外傳來鳥兒嘰嘰喳喳的歡叫聲,據說鳥鳴聲能預測晴雨,莫非天已放晴?詞人抬頭朝窗外望去,只見天色才微微放亮,鳥雀在屋檐上跳來跳去,晃動著頭腦爭噪不停,似乎也在為雨后新晴而喜悅。
盛夏酷暑時節,難得有這樣一個清爽的早晨,詞人漫步荷塘邊,只見荷葉上的雨珠在朝陽下漸漸變干,看上去更加碧綠凈潔,一張張圓圓的荷葉鋪滿水面。
一株株荷花亭亭玉立在荷葉間,微風吹過,微微顫動著更顯豐姿綽約。
“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被譽為寫荷名句,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贊此語“真能得荷之神理”,寥寥幾筆,將荷的搖曳多姿、神清骨秀寫盡,營造出一種清新恬靜的境界, 下片轉入思鄉的愁懷與回憶。
眼前的荷塘,勾起了詞人的鄉愁:故鄉遙遙,就在那蓮葉田田的江南,羈旅京師已經很久,何時才能歸去?汴京(今河南開封)的荷塘喚起了詞人的思鄉濃情,思緒飛回故鄉,不知兒時的玩伴是否還記得五月同游西湖的情景?多少次夢回故鄉,依然是劃著輕巧的小船駛向荷塘。
杭州西湖上的“十里荷花”聞名天下,楊萬里曾寫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詞人生長于斯,他對荷花的記憶是與童年的水鄉生活聯系在一起的。
京城夏日雨后荷塘的景致牽動了詞人對故鄉最親切的回憶,荷花成了詞人思鄉的媒介,同時將這首詞的上下片聯成一氣,成為一篇寫荷絕唱。
這首詞天然真美,不事雕飾,它以質樸無華的語言,準確而又生動地表現出荷花的風神與詞人的鄉愁,有一種從容雅淡、自然清新的風韻,這在周邦彥以雕飾取勝的詞作中當為別具一格之作,陳延焯稱贊此詞“風致絕佳,亦見先生胸襟恬淡。
”詞人這份恬淡的胸襟不正是故鄉“天然去雕飾”的荷花所賦予的嗎?[2] 【賞析】 這首詞雖寫久居汴京與消夏思歸的情思,但卻以描繪荷花的風神而著稱于世。
初陽,接“晴”“宿雨”承“溽暑”。
荷葉上反映出旭日的光彩,進一步把“晴”字形象化、具體化了。
“宿雨”的被蒸發、被曬干,不僅在點染“晴”字,同時還扣緊“溽暑”這一季節特點。
這句很象特寫鏡頭,連荷葉上的雨滴以及雨滴被“干”掉的過程也都被攝進畫面。
形象如此逼真!“水面清圓”是“葉上”一句的擴大。
作者把鏡頭遠遠拉開、推高,然后居高臨下,俯視整個荷塘,終于攝下那鋪滿水面的圓圓荷葉。
繼之,又把鏡頭拉下,轉移角度,進行水平攝影,鏡頭在水面上緩緩推進:那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荷葉,仿佛由什么人高高擎起,在晨風中搖曳生姿,在鏡頭面前紛紛后退。
這三句,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側面,運用不同的鏡頭攝下了荷花豐富多彩、栩栩如生的形象。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贊美這幾句說:“真能得荷花之神理者。
” 下片,寫對故鄉的懷念。
前四句是思歸。
換頭兩句故作推宕。
詞筆由實轉虛,從面前的荷花想到遙遠的故鄉,引出深沉的鄉愁。
“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兩句承前,把空間的想象落實在兩個點上:一是“吳門”,一是“長安”。
但仍以荷花把兩地牽連。
“五月”三句寫夢游。
這三句把孤立的兩點進一步縮小并使之具體化。
“吳門”化作“漁郎”,“長安”化作作者自己。
“五月”二字是串接時間的長線,它一頭挽住過去,一頭接通現今(“溽暑”),甚至牽連到作者的夢境。
“夢入芙蓉浦”終于把時間與空間的距離縮短,使作者思歸之心得到片刻的滿足。
下片抒情,敘寫夢境,情中見景,并以逆挽手法呼應起句,補足“水面清圓”的畫面。
這首詞的內容很簡單,全篇六十二字,寫的不外是荷花以及與荷花有關的情事。
但是,作者善于把荷花的形象以及與之有關的情事集中起來,從不同的側面、不同的角度來加以烘托,于是,作者的美感便層次清晰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使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受。
這一點集中體現于詞的上片。
上片七句,雖然構成的側面有所不同,但,可貴的是,其中每一句都帶有動作性或視覺性,幾乎句句都可構成一個或幾個畫面,構成角度不同的鏡頭。
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連結媒介幾乎被作者壓縮到絕無僅有的微小程度。
作者的情思,作者的美感是靠畫面、靠鏡頭的組接,靠蒙太奇表現出來的。
本詞以荷花為焦點,并從這一點上散射開來,最后又集中在這一點上加以收束。
全詞可分四層,上片前四句是一層,烘托五月雨后清晨的氣氛。
后三句多側面刻畫荷花的風神。
下片前四句是一層,分別疊印出“吳門”與“長安”兩個不同的地點。
后三句又以“夢入芙蓉浦”把前幾層散射出的側面加以歸結、收束。
周邦彥是善于使用藝術語言的大師,他往往運用優美的語詞來創造生動的形象,有時精雕細刻,富艷精工;有時用典,融化古人的詩句人詞。
但這首詞卻既未用典,也未融化前人的詩句,而主要是用從生活中提煉出的詞語,準確而又生動地表現出荷花的風神,抒寫了自己的鄉愁,有一種從容雅淡、自然清新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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