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首張愛玲的詩
無題
他的過去里沒有我
曲折的流年
深深的庭院
空房里曬著太陽
已經成為古代的太陽了
我要一直跑進去
大喊:“我在這兒!
我在這兒呀!”
原載1945年6月《天地》第21期
這首詩出現在胡蘭成談《張愛玲與左派》的文章里,大概是張愛玲當年寫給胡的情詩。
因為張的文集里并未收入,今天讀來格外的珍貴。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里說,情有遷異,緣有盡時,而相知則可如新,雖仳離決絕了兩人亦彼此相敬重,愛惜之心不改。
愛玲是我的不是我的,也都一樣,有她在世上就好。
柔腸欲絕的張愛玲到底亮烈難犯,終于從一座涼薄的沒有珍重的空房里走了出來。
然而她說:“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
落葉的愛
大的黃葉子朝下掉/慢慢的它經過風
經過淡青的天/經過天的刀光
灰黃樓房的塵夢/下來到半路上
看得出它是要/去吻它的影子/地上它的影子
迎上來迎上來/又像是要往斜里飄
葉子盡著,慢著/裝出中年的漠然
但是,一到地/金焦的手掌中心/覆著個小黑影
如同捉蟋蟀/在這兒了/
秋陽里的/水門汀地上的
靜靜睡在一起/它和它的愛
詩與散文一向是近親,張愛玲亦有寫詩的企圖,語言別有講究,她喜歡倪弘毅的“言語似夜行車”“你盡有蒼綠”這樣的句子,認為它們斷斷續續,遠而凄愴。
她自己寫的詩“落葉的愛”亦追求這種斷續之美。
這樣簡淡的句子不像張愛玲的風格,但別有氣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