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陣木魚聲,是從林清玄吃了一年餛飩的簡陋攤位上傳出,一聲聲穿透時光和紙頁,震進了我的心里。
而我借他的眼睛,看見了臨沂街的深夜一身布衣的老人和老人美味的木魚餛飩。
那實在只是一個尋常而又尋常的賣餛飩的攤子,而賣餛飩的老人,也只是一個開朗風趣卻最終抵不過歲月風霜而逐漸佝僂的小老頭子,披著寬布大衣,戴著氈帽,推著一輛老舊的掛著一盞四十燭光燈泡的攤車,在街巷里搖搖擺擺地穿行。
無論哪一點,都委實算不上耐人尋味或者獨具匠心。
然而就是這樣平淡無奇的被遺落在城市角落里的小插曲,配上了老人手里端著的木魚彌漫出的忽遠忽近的清越聲響,那每夜每夜出現在臨沂街的鮮肉餛飩就變得格外美味。
就連碗里的餛飩吃剩時在昏暗燈光下依稀氤氳著的熱氣,也鍍上了春日般帶有張力的金色。
所有的簡陋中,都可以找到讓人從心底里溫暖起來的理由。
不只是林清玄那般嘗著美味的人,就是我——單單只是在臆想中張大了眼睛遠遠地遙望,也可以感受到在“木魚餛飩”中籠罩著的柔弱生剛強、寧靜而致遠的人世間的一脈溫情和心香。
我本一貫是不相信溫情的。
遠到路邊小鋪子里接過硬幣時對我微笑的老板,近到從出生一直養育我到現在的父母。
我可以用最溫暖的笑容回報給那些心中抱有感動的陌生人,可以恰如其分地在每一個辭藻和動作中流露出一個十五歲少女應當有的渴望和依賴。
我可以是謙遜的,溫暖的,可以是囂張的,明媚的。
只要需要,我可以捏造出任何形態的自我。
然而,我的心底卻是平靜而淡漠的。
我如同一株開在月亮背面的鳶尾,太陽的溫度溫暖不了我,而我,也無法用冰冷的雙手溫暖自己。
然而那一記半夜敲響的木魚,卻從心底震撼了我。
臨沂街的老人,是在連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都停歇了之后才在墻壁的縫隙中偶然擦出的星火。
他的生活,大概也只能用窮困和潦倒這樣的措辭來形容——如同每一個被一層一層嚴密隔離出來的社會壓在最底層的“被侮辱的被損害的”人一樣,是現實生活最無情的象征。
提及他們,大概所有能僥幸逃脫或者一開始便已經遠離那種“墮落生活”的人,都會或多或少的戴上同情的眼鏡去看待。
憐憫之余,也許還會去刻畫和批判左右他們命運的社會力量。
而幾乎所有在無奈中尋求生存的人們,也都會不負眾望地在與命運的肉搏中敗下陣來,最終在無數或者憐憫或者嘲弄的目光中演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劇。
然而,在這樣一只五色陳雜的大染缸中,那個賣餛飩的老人,卻是與眾不同的。
他并不是與殘酷的社會和命運搏斗的英雄,卻也不曾對生活失望過。
這個世界放棄了他,他卻不曾放棄世界。
他的身上,有春天的味道。
木魚在他,只是一種再也簡單不過的信號。
然,饒是如此,他的選擇也是獨具匠心的。
他說,深夜的木魚聲——讓清醒者可以聽到他的叫喚,卻不致于中斷了熟睡者的美夢。
他在臨沂街賣了三十年餛飩,木魚在他,在吃餛飩的人來說,都是生活里的一部分。
人世間的苦難和現代文明社會中人性的失落,是一種無常和苦諦,而對付無常最有效的辦法,自然不是盡情地發泄那一份無力和無奈,而是轉向內,像一棵植物生長那樣,回復并內斂為一顆種子。
唯有追溯到種子發芽的時刻,雖弱小卻是最具有張力的;引而不發,或將發未發時刻是最富張力和最富包孕的一刻。
弱中之強,才最是真正的強健和堅勁。
老人的心底有溫暖,他敲出的木魚聲中,也帶了春季里種子萌發般向上的張力。
而歲月在他,只是云淡風清的一串聲音吧。
空與無,并非滅寂,空與無,其實是一種存和有,是那個誕育萬有,萬有匯合流注的所在。
像林清玄說的,有時候讀不讀經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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