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衷情》引出的這段曠世的傳奇故事,與當時一位才女魚幼薇有關。
那時候,溫庭筠二十八歲,魚幼薇十二歲,但她已經是長安城內小有名氣的一位美女詩童,被傳聞是“出口成章,三步成詩。
”就這樣,魚幼薇的才華引起了溫庭筠的關注,帶著好奇之心,他在一個暮春的午后,專程來到了平康里附近的一所破舊的小院去訪她。
平康里位于長安的東南角,是當時娼妓云集之地,因這時魚父已經謝世,魚家母女只能住在這里,靠著給附近青樓娼家作些針線和漿洗的活兒來勉強維持生活。
就在低矮陰暗的魚家院落中,溫庭筠見到了這位女詩童,魚幼薇雖然還不滿十三歲,但生得活潑靈秀,纖眉大眼,肌膚白嫩,儼然一派小美人風韻。
溫庭筠深感這小姑娘生活的環境與她的天資是多么不相稱,不由得油然而生憐愛之情。
溫庭筠委婉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并請小幼薇即興賦詩一首,想試探一下她的才情,看是否名過其實。
小幼薇顯得十分落落大方,毫無拘促為難的模樣,她請客人入座后,站在一旁,撲閃著大眼睛靜待這位久聞大名的大詩人出題。
溫庭筠想起來時路上,正遇柳絮飛舞,拂人面頰之景,于是寫下了“江邊柳“三字為題。
魚幼薇以手托腮,略作沉思,一會兒,便在一張花箋上飛快地寫下一首詩,雙手捧給溫庭筠評閱,詩是這樣寫的:“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溫庭筠反復吟讀著詩句,覺得不論是遣詞用語,平仄音韻,還是意境詩情,都屬難得一見的上乘之作。
這樣的詩瞬間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不能不讓這位才華卓絕的大詩人嘆服。
從此,溫庭筠經常出人魚家。
為小幼薇指點詩作,似乎成為了她的老師,不僅不收學費,反而不時地幫襯著魚家,他與幼薇的關系,既象師生,又象父女、朋友。
不久之后,溫庭筠離開長安,遠去了南方。
秋涼葉落時節,魚幼薇思念遠方的他,寫下一首五言律詩“遙寄飛卿”:“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霧清;月中鄰樂響,樓上遠日明。
枕簟涼風著,謠琴寄恨生;稽君懶書禮,底物慰秋情?”
也許是年齡相差縣殊,也許是自慚形穢,溫庭筠雖然對魚幼薇十分憐愛,但一直把感情控制在師生或朋友的界限內,不敢再向前跨越上步。
而情竇初開的魚幼薇,早已把一顆春心暗系在老師身上,溫庭筠離開后,她第一次借詩句遮遮掩掩吐露了她的心聲。
不見雁傳回音,轉眼秋去冬來,梧桐葉落,冬夜蕭索,魚幼薇又寫出“冬夜寄溫飛卿”的詩:“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
疏散未聞終隨愿,盛衰空見本來心;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
少女的幽怨如泣如訴,心明如鏡的溫庭筠哪能不解她的心思?倘若他報以柔情萬種的詩句,魚幼薇也許就成了溫夫人,但他思前想后,仍抱定以前的原則,不曾跨出那神圣的一步。
唐懿宗咸通元年,溫庭筠回到了長安,想趁新皇初立之際在仕途上找到新的發展。
兩年多不見,魚幼薇已是婷婷玉立、明艷照人的及笄少女了,他們依舊以師生關系來往。
她在自己的院中種植了三棵小柳樹,分別給三棵小柳樹都起了名字。
她天天在做工之余,精心地侍候著它們,如同侍候著自己的生命。
她等待著溫庭筠的到來,等待著他問起這三棵小柳樹。
溫庭筠是時常都來的,可他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
他來只做兩件事情,一件是接濟她們母女的生活,另一件就是指點魚幼薇的詩作。
這天,魚幼薇拽住了溫庭筠的衣袖,將他拉到了三棵柳樹前問:“你知道這三棵柳樹分別叫什么名字嗎?”溫庭筠搖搖頭。
魚幼薇紅著臉,癡迷地望著溫庭筠說:“你聽清楚了,它們就叫‘溫’、‘庭’、‘筠’”,說罷將溫庭筠的手臂拉進自己懷里。
溫庭筠嚇得抽出手,撒腿就跑。
在魚幼薇面前,溫庭筠有些自卑,畢竟自己是個又老又丑的中年人。
雖然在他們那個時代,像溫庭筠這樣的名人,納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為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溫庭筠卻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使它不出師生之軌。
但這樣在一起也是一種折磨,于是他想到了離開,離開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所以,他就走了,又去了江南。
他離開后,她朝思幕想,給他寫了無數封信,但卻沒有得到一封回信,時間長了,她才漸漸的從失戀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一段霧中花水中月式的師生戀就這樣隨風而逝。
那一年,她已二十歲。
如花似玉,才華橫溢。
來魚家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魚幼薇把那些所謂的風流公子一一拒絕,因為她知道這些人看中的不是她的才華,而是她的姿色。
魚幼薇對他們,對他們的財富與地位毫不動心。
而對溫庭筠,她依然懷念,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她依然忘記不了他,他現在哪里,他過的好不好。
仿佛上天聽到了魚幼薇的思念,溫庭筠回到了長安,這是在做夢么?前面明明站著一個自己多么熟悉的男人,那慈祥的微笑多么像她的父親。
可是。
她馬上從驚喜的顛峰跌落到悲傷的深淵。
溫庭筠緩慢祥和的告訴她,他已經結婚了。
有一個穩定的家庭和賢惠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孩子。
為什么他要對她說這些?她明白,他是在拒絕她。
他還說,他其實在很早以前就回到了長安,這次和她見面的目的是他的一個朋友想認識她。
這時候魚幼薇才注意到在溫庭筠的身邊還站著個有些拘謹的男人,溫庭筠說,他叫李憶,是他很好的朋友。
正是這個李憶,使得魚幼薇的生活再掀波瀾。
李憶出身名門望族,一次在風光秀麗的崇禎觀中游覽,看見了魚幼薇在墻上題下的一首詩,對她的才華仰慕不已,當他又聽說魚幼薇才貌雙全時,心里就有了一種很想見見魚幼薇的渴望。
李憶不認識魚幼薇,但他認識溫庭筠,溫庭筠認識魚幼薇。
李憶和溫庭筠也算是知交,于是溫庭筠就把李憶帶到了魚幼薇的面前。
兩個男人同時出現在魚幼薇的面前,魚幼薇第一眼看的不是李憶。
而是溫庭筠。
幾年不見,溫庭筠身上散發出的滄桑氣質再次出觸動了魚幼薇內心深處最敏感的心弦,但是她知道這已經不可能。
這已經成為往事。
于是她把目光轉向了李憶。
李憶三十多歲,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事業也小有所成,又是溫庭筠推薦的,愛屋及烏,魚幼薇對李憶生出些好感,答應交往一陣子。
李憶是個好情人,但他不是個好男人。
他一方面非常怕妻子,另一方面又瞞著妻子和魚幼薇打的火熱。
用甜言蜜語加海誓山盟把魚幼薇哄的云里霧里。
那時的她天真的以為這就是愛了,甚至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愛情終究是要有歸宿的。
于是,她提出了結婚。
李憶慌了,只好把有妻室的真相告訴了她。
魚幼薇大怒,她決然沒有想到李憶在騙她!她也怨恨溫庭筠沒有把真相告訴她,自尊心強烈的她哪里受的了這等欺騙。
一氣之下跑回了家,發誓不再與李憶見面。
李憶追到魚幼薇的家門口。
把門都敲破了,說了一大堆好話,就差跪在她的面前了。
女人畢竟是女人,女人的心很容易軟下來。
李憶敲門,每一聲都敲在了魚幼薇的心上,這個執著的男人,終于打動了魚幼薇。
魚幼薇開門,李憶一把抱住她,說對不起,說不該欺騙她,說答應與她結婚,只不過要委屈她做偏房。
他還說,他雖然欺騙了她,但他始終是愛她的,不告訴她真相是因為不想傷害她。
她割舍不下好不容易得來的一份愛,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深情有懺悔有淚水,最后,她含淚答應做他的偏房。
就這樣,她跟著他回到了故鄉遼陽。
李憶的原配裴夫人是個兇狠,潑辣的女人。
李憶怕她,因為她娘家有權有勢,裴夫人得知自己的丈夫有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妾,醋海興波,像發瘋的母獅一樣,對李憶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李憶這個懦弱的男人,一個屁也沒敢放。
李憶把魚幼薇安置在一棟別墅里。
一天中午,魚幼薇正在窗前翹首以待李憶的到來。
結果,李憶沒盼到,卻盼到個母夜叉,李憶的妻子裴夫人兇神惡煞的沖進來。
用世界上最下流最低級最不堪入耳的話辱罵魚幼薇,面對裴夫人流氓式的辱罵她沒有半點還口之力,裴夫人罵了魚幼薇之后,還不解氣,不由分說的又用已經準備好的鞭子把魚幼薇打了一頓。
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確實沒有理由辯解,因為她是第三者。
裴夫人發泄完后,又跑回家,硬是逼李憶寫了休書,把魚幼薇趕出了家門。
魚幼薇被休后,便出家做了女道士。
玄機就是這時候取的法號。
面對李憶,魚幼薇已無話可說,他沒有錯,他的妻子也沒有錯,錯就錯在她瞎了眼,看上李憶這樣一個懦夫。
從此魚幼薇不再是魚幼薇,魚幼薇成了魚玄機。
魚玄機就這樣成了一個女道士。
一年后,李憶從魚玄機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了。
帶著愧疚與無奈離開了家鄉,再不來見她。
魚玄機變了,變的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她開始頹廢了,荒唐了。
寂寞的道觀里住著兩個寂寞的人,一個是觀主,一個是魚玄機。
不久,觀主死去,魚玄機更加寂寞。
魚玄機在憤怒絕望的同時又走向她人生的另一個極端。
幾乎在一念之間,魚玄機從天使變成了魔鬼。
她開始破罐子破摔,她開始放縱自己,丟掉所有的高尚,丟掉所有的冰清玉潔,她要報復,報復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
魚玄機為了排遣寂寞,招收了幾個女徒弟,專門用來服侍自己,接著,她在自己道觀門口帖了一張告示,說愿意與天下風流才子切磋詩文,排遣寂寞的時光。
魚玄機是京城來的名人,名人打出這樣的廣告,立馬驚動了這個小城的文人騷客,當然還有很多紈绔子弟,魚目混珠其中,打著切磋的幌子,沾花惹草。
一時間,魚玄機的道觀門庭若市,比任何一座道觀都熱鬧。
魚玄機的做法也驚動了溫庭筠,這個一慣不會隱藏自己的男人,這個曾經被魚玄機暗戀的男人在躑躅中,還是來到了道觀。
他勸她:“不要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一切就都完了。”
魚玄機背對著溫庭筠沉默了,她不知道說什么好,溫庭筠嘆息著離開了,她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眼淚流了下來。
“別叫我魚幼薇,魚幼薇已經死了。
”這是她對溫庭筠說過的最后一句話,她現在只是一個壞女人,一個丑陋的女人,一個萬劫不復的女人。
被仇恨和欲望撐破了臉的魚玄機,心胸越來越狹窄,和女徒弟之間的一個沖突,最終使得魚玄機走向了刑場。
這一夜,也許是心有靈犀的原因吧,溫庭筠怎么也睡不著,他覺得魚幼薇在不停的呼喚他,在不停的訴說著什么,他心跳不安地顫粟著,覺得魚幼薇肯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半夜披衣而起,無眠的他吹起了笛子寄托著思念,吹的曲子正是唐玄宗創的這首《訴衷情》。
他吹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意猶未盡表達不出自己的心思,最后干脆展紙在案,揮毫潑墨,按《訴衷情》的調子填了一首詞:“鶯語,花舞,春晝午,雨霏微。
金帶枕,宮錦,鳳凰帷。
柳弱燕交飛,依依。
遼陽音信稀,夢中歸。
”并且流淚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收拾東西黎明動身,奔赴遼陽而去。
等趕到的時候,魚幼薇已經被推到了斷頭臺上正欲行刑,她說道:“我想最后向老天說一句話。
”劊子手默許了, 魚玄機悲傷的說:“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叫——溫庭筠!” 然后她哀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此刻,溫庭筠就站在人群中,心里的悲傷如浪洶涌,淚水隱滿了眼眶。
他想擠上前去與她道別,把心里的話兒說給她,把這首《訴衷情》吟給她聽。
參考資料:網絡
轉載請注明出處華閱文章網 » 溫庭筠與魚幼薇的故事